第68章
“就是?护卫军的?将?军啊!”
“……”
晏漓的?脸上久久做不出半点表情,他怔怔地听着耳边忽远忽近的?哭声,忽而笑了?一声。
“骗人。”
“将?军今晨才入棺,骗你做什么?哎,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故意来?扰将?军清净的??我告诉你,你别想在这儿闹……”
不待那人说完,但见身前这眼生的?男人眸眶中竟满溢出两行清泪。
——还是?晚了?一步。
他蹒跚着扑到棺前,整个人撑在棺上,指甲几近陷入棺木中。
数月来?紧绷着的?弦终究是?断了?,一瞬间,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仿佛都尽数被切断殆尽。渡过难以置信的?麻木,心头?像是?被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翻滚搅弄,痛不堪言。
此刻,他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气力,可还是?前所?未有狼狈地要去掀棺。
“骗子!我不信,你这个胆小鬼,给我出来?!!”
哭丧的?众人见状,忙不迭手慌脚乱地拦住这个发了?疯般闯入捣乱的?陌生人。
“你这疯子,要干什么?!”
“你不是?要给爹娘报仇吗?你不是?想要手刃全寿康吗?你不是?想为老将?军翻案吗?说话啊?!”
除了?熙攘嘈杂的?阻拦声,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
毕竟,死人怎么能说话呢。
“你不是?,要我等你回?来?娶我吗……?”
凄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化?作无助的?喑哑。
曾经那么多次,在刀剑重?重?的?包围下九死一生的?英杰少年,竟会因一场瘟病溘然长逝。
去他的?狗屁天意。
他本就不该是?什么受万人簇拥的?太子。
如今,他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如果这个世上当真有什么混账神明,合该瞪大眼睛看清楚,仁善之?人,就该落得如此仓促退场的?结局吗?!
“……你理理我啊,谢见琛。”
明明伸手便能摸到冰凉的?棺身,晏漓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生与死的?距离。
如果孤身一人注定是?他的?命,那在此了?结,似乎也算是?个不错的?解脱。
他心灰意冷地合上眼。
就在这时,身后一声熟悉的?呼唤澈然响起。
“晏漓?”
第49章 病榻昵语
本已油尽灯枯的心火猝然再度亮起。
晏漓回过头。
一瞬息, 却好似亿万年那般漫长。
那双劲瘦修长的腿愣愣地定在原地,他一身花青色砖红翻领窄袖襕袍,颈间的如意锁在衣间一如既往闪着比肩阳光的耀眼。
明明只是分离了不到一年, 许是蔓延的瘟病逼迫着他快些成长,亦或许是年轻人长身体的速度本就有如雨后?竹节。春去冬来,曾经少年身上的稚嫩一扫而空,初具青年人如青松般可靠不失清逸的模样。
只是那双漂亮而含情的双眸, 一如幼时清澈干净,那是世间最为温暖芳馨的醴泉,永远不会沾染半分杂质。
分明什么都变了, 但好像又什么都没变。
因为,天上地下, 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像他这样韶秀俊美?、恍若神人般,教晏漓恨生觅死的人。
谢见琛的脚步踟蹰在原地, 眸间像是骤然落下一场大雨般湿润,如同?看到一触就碎的水月镜花般不敢上前,仿佛自己?方一伸手, 这场琉璃般的梦便会醒来。
“晏——”
不及他第二?声喃喃呼唤脱口,整个人便被心牵已久的男人紧紧抱住。
淡淡的冷香,无比牢固的怀抱。
这不是梦境。
“别说?话。”
如今他已长过晏漓的肩头, 晏漓却依旧能轻松地环住他。此刻他被男人一手紧揽着的腰, 一手轻抚着自己?蓬松的后?发,倾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心跳。
“让我好好感受你。”
谢见琛点点头, 本想依言闭上眼睛, 可一阵令人眼前发黑的眩晕感猝然袭来,远远快于他合眼的动作。
天旋地转,意识在这一瞬间渐渐离他远去, 环上身前人脊背的双臂也骤然脱力落下。
察觉到不对的晏漓复慌忙扶起谢见琛,他将人从怀里捞出来,但见谢见琛的唇角赫然溢出一道令人心惊的血痕!
“来人!来人!!”
晏漓难得慌张的唤人声,是谢见琛失去意识前的最后?记忆。
……
不知在无尽的绵热与黑暗中挣扎了多久,谢见琛终于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所?爱之人那张完美?无瑕的睡颜。
晏漓一手托腮闭目小憩着,一手搭在他的掌心上。
他不知这个人具体赶了多久的路来到他的身边,可他却能清晰地看到这人眼下那令人心酸又心痛的乌青——显然许久不曾好好休息过了。
哪怕只是当下这片刻小憩,他显然也睡得不大安生,似是做了什么恶梦,眉头低压,鸦羽长睫不安地微抖着。明明是浓墨重彩的眉眼,过于英挺锋利的鼻梁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错觉。
谢见琛一边仔细瞧着这张许久不见的脸,一边不自觉抬起手,触向他的鼻尖。
悬在他颊边的手猝然被擒住。
“谁?!”
晏漓猛地警觉睁眼,只见躺在床上茫然发懵的谢见琛。
“抱歉,我、我没想到会吵醒你。”
谢见琛见男人眼中俱是戒备的厉色,连忙道歉。
“吓到你了?我的不是。”
慑人的厉色在看清眼前人后?瞬间化作柔比青丝的爱意,晏漓放轻手上的力道,牵着他的手腕轻轻放在自己?脸畔,大有让他摸个够的意思。
“一路上匪贼不在少数,休息时戒备惯了,一时难以改过来。”
“怎么能怪你。”
谢见琛先他一路走过来,自然知晓途中的山野小贼虽不致人性?命,却最是扰神。
他定定地看着晏漓,自然知晓这人是因何抛下一切跋山涉水赶到自己?身边,心中又痛又暖,堵了万语千言,最终只能叹出一句:
“你这个傻子……”
晏漓微微侧了侧脸,在他抚着男人脸颊的手掌上擦下湿痒一吻,双目依旧勾连缠绵地黏在谢见琛眸间。
“倘若是为了你,痴傻一辈子也值得。”
谢见琛两腮更?烫,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未见,这人怎么就这么会撩了?
“殿下,将军既醒了,可否让草民为将军再切一次脉?”
一旁等候的郎中小心翼翼出声。
“这是最要?紧的事,先瞧瞧你身体眼下如何。”
晏漓闻声忙站起身来,让位给一位老郎中。
谢见琛见了老郎中探过流着冷汗的脸,面上装得彬彬有礼,点头道了一句“劳烦”,实则此刻内心恨不得拿被子将自己?整张脸遮个严实。
怎么不早说旁边还有人啊?!
那刚才自己?那副没出息的模样不是全被看见了?!
他一边任郎中切着脉,期望着郎中千万别说出去,一边心里默默流着泪。
树立这么久的伟岸的形象就这么没了……
“早先我已为他服过药了,如今他的病可还严重?”
晏漓看着他无意流露出尴尬的神情,勾起了一个颇为满意的微笑,随即目光才转向老郎中,颇为紧张。
“将军虽沾染了瘟病,但殿下大可不必过分担心,”老郎中道,“这瘟病在将军身上本无扩散的迹象,有了殿下带来的药方调理,痊愈指日可待。”
“那便好,多谢您。”
刚将昏过去的谢见琛送到房中时,他就唤了郎中来。虽然已经得知这瘟病对谢见琛的性命并无威胁,可他悬着的心依旧不敢放下。
谢见琛看出晏漓的心情,拍拍他的手,温声解释:
“这瘟病酷似曾经京中流行?的血热之症,哪怕是近年来,京中还偶有一二?病患,只是不曾想此等病症竟传入了山南,遇上了瘴气?又变得如此厉害。
“起初我写信求助却被官兵拦截,他们封禁了城门,在护卫军陆续病重的情况下,根本无法破城求援。我也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此处了,可许是因我幼时便染过血热,亦是险些要?了半条命,如今复患此病,竟能抗住大半病气?了。”
“这样说?来,我幼时倒也经历过血热的折磨。”晏漓道,“只是你那时突然呛出血来又径自晕了过去,着实看了吓人。”
谢见琛拧了拧眉,“自瘟病闹起来后?,我的确不曾有过如此严重的症状。”
“咳咳……”
一旁的老郎中犹豫着,出于职业道德,还是再次试图引起二?人的注意。
“殿下,将军虽无性?命之忧,可这瘟病到底要?比血热燥邪一些,故而……不宜情志激荡、骤喜骤怒,使五志过极引动相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