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打住,年纪一把?了,可别夭我的寿。我哪敢随口认天子当儿子?”
谢见琛被他逗笑,说笑半晌复又问道:
“师父是来祭拜谁的?我既来了,合该同样奉上一份心意。”
“自然……是你那陛下的真爹。”
“明帝?”
“嗯哼。”
谢见琛颇为讶异:“原来师父还竟与明帝有过这样深厚的交情。”
“深厚的交情……?或许吧。”方元望反问,“怎么,很出乎你的意料?”
“唔。”
他想?了想?,“倒也不能这么说,只是在?我的印象里?,您作为神义门门主,自是隐居世外,不问世事的。”
方元望大笑几?声。
谢见琛挠头:“我说得不对么?”
“一半一半,原则上,的确是这样。”
方元望答。
“可你想?,神义门这样一股强大而不可控的力?量,倘若不能为统治者明晰我等?的立场,历代君主会安心认我们久久暗中活动于民间吗?”
“所以,需要你们历代门主暗中接触皇帝,以明忠心?”
“不错。”
谢见琛了然:“您二位也是自幼相识、相知相重的情谊,若非师父身份特殊,想?来如?今也会是一段君臣相携的佳话。”
方元望鲜少地默了下来,雪月相映下,显得他的神情有些落寞,半晌才喃喃道:
“情谊……情之一字,重逾千山。能遇知己,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人各有命,世间从无如?果,他……明帝有他的路要走,立后?纳妃、传宗接代。我和他,还不足以在?后?世留下什么故事,思虑过多,最终也只会引人神伤。”
谢见琛心下一窒,只觉今日的方元望怪怪的,话中之意似乎亦另有所指,然一时间却又无法辨别其中真意。
“唉,我竟然开?始自言自语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方元望改口,“只是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难免让人思及当年旧事。”
“我们自是不比师父穿梭庙堂与江湖间那样辛苦的。”他谦虚道。
“私下闲侃,不谈没?趣的,我说的不是这些。”
方元望目光下移。
“你们年轻人精力?旺盛固然令人羡慕,但也要注意身子。”
忽而意识到什么,谢见琛顺着他的目光低眼,手忙脚乱地拉低披风、遮住颈肩大大小小的红痕。
真是——太丢人了!!
“你二人情深意笃,我身为长?辈的看在?眼里?固然欣慰,可也要小心伤了己身。”
“师父莫要再笑话我了……”
“小子,我是认真的。”
谢见琛困惑地看向他。
“情字初尝,如?饮陈酿,最易沉醉其间,以为天地恒常,不过如?此。殊不知……情深最易生执。
“你二人皆是重情之人,然情若过炽,只会引火烧身。”
谢见琛依旧不大明白?。
难道情深意笃,不是好事一桩吗?
基于对长?辈的尊敬,他没?有多嘴什么,似懂非懂点头,却忍不住发问:
“师父,您今日有些奇怪。”
方元望倏然起身。
“告慰之事已?毕,我要走了。”
“走?去?哪?”
“离开?皇宫、离开?上京。”方元望笑道,“这本就不是我该久待的地方。”
“这?这太突然了!”谢见琛紧张而不舍,“可您还没?有与晏漓道别吧?”
“同他道别?罢了,他那么别扭,舍不得我、又说不出口,我可没?他那么恶趣味,净爱看人出糗。”
他转过身,看向风华正茂的青年。
“你只需转告他,逢年祭节,老老实实给他这未曾谋面的老子认真上柱香便是了!”
临了,他还不忘嘱咐谢见琛。
“还有,不要忘了我今夜对你说的话。”
谢见琛向前追去?:“师——”
不待他的挽留之辞脱口,方元望早已?消失在?了宫墙内的茫茫大雪里?。
仰头看着那人影离去?的方向,心头怅然若失。
寂寂雪夜天地,唯余冷风穿廊而过的呼啸声。
第62章 明君昏君
翌日清晨, 睡得不?大?踏实?的谢见琛早早醒来,正欲穿鞋起身,身后的手却适时将他牢牢揽住、一屁股又跌回榻上。
“又要去哪?”
晏漓惺忪慵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谢见琛也没想?到这人将他看得这样紧, 安抚道:
“不?去哪里?,只是想?用?些茶水润润嗓。”
“那昨夜呢。”
“我吵醒你了?”
他有些惊讶:明明昨天晚上自己出去的时候,晏漓难道全都知道?
“只要你离开,我都会?察觉到。”晏漓声音平淡, 似乎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昨夜在何处,乱逛了那么久?”
“昨夜我见奉先殿有灯火闪烁, 找了过去,见到了方前辈, 说了会?儿话。”
“嗯。”
“方前辈离开上京了。”
“……”
晏漓揽着他的指节微动,沉默良久, 才接受了这个他早就有所猜测的事实?。
“他这种世?外?高人,来无影去无踪,一直待在宫里?, 反倒不?自在。”
“嗯,是这个理。”
只是他思索整夜方元望最后的劝告,也不?曾参透话中深意。
“对了, 方先生叫你闲来无事也去祭拜一番你父皇。”
晏漓头一扭, 不?甚在意:“我又不?曾见过他,与他不?熟, 祭拜他做什么。”
“……好歹是你父亲。”
谢见琛拿这半梦半醒的皇帝没辙, 好言相劝,“既是方先生最后的嘱咐,你就当是帮他的忙, 可好?”
“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晏漓才打了个呵欠,不?急不?缓地打鼻腔应了一声。
这边刚完成方元望最后的嘱托,谢见琛总算松了口气,另一边便只觉某人环住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地上下?乱摸。
“你……”他简直无话可说,“这才是大?清早。”
“正因是早晨,才想?你想?得难受。”
话毕,一阵天旋地转,他又被人按回了榻上。
他面红耳赤地瞄了一眼不?知何时精神起来的晏漓:
“你到底什么时候不?想??”
“每时、每刻。”
晏漓垂头嗅着他的鬓角,贴着他的耳畔毫无保留袒露心声。
“自清晨到黑夜、自儿时到现在……全都是拉着你,做这样的事。”
“!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怎么就自儿时就……”
“胡说与否,你当真不?知道么?”
语罢,男人贴得更近,蹭了蹭他,诱哄蛊惑,一字一句极尽温顺,却似魔咒般教?人拒绝不?能。
“你向来很疼它的,不?忍心晾它太久,是不?是?”
谢见琛:“……”
身上已经开始提前发酸了。
精力怪物啊!
日子安逸下?来,他也渐渐发现,晏漓这家伙本性分明任性得很,且在某些方面上尤擅得寸进尺。
哪还有从前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却又忽地忆起了方元望的话。
“不?可,仔细耽误了你上朝的时辰……”
他试图挣扎。
“别乱动。”
晏漓紧紧攥住他脚踝。
“不?能尽快解决,待会?儿就只能带着官人一同上朝去了。”
“?”
已老?实?。
——老?天爷,谁能把?他那个千依百顺的夫人还给他啊?!
……
……
青丝混缠,雨露恩浓。
晏漓心满意足,拥着腰怯肢软的谢见琛温存半晌,才被人好不?情愿撵出龙帷,上了朝去。
他今晨心情大?好,以致群臣见了这个年轻寡言的新帝面带微笑地叫他们?平身时,或多或少都有些诧异。
只有护卫军出身的几人不?忍细想?。
——有这份功劳,恐怕还要苦了某个起不?来床的人了。
不?及晏漓处理那些阉党遗留的琐事,却见群臣中,邵尚书两步踱出,行礼再拜。
“陛下?,臣有本要奏。”
他眉头微皱,知道这人不?安好心,懒得与他多费唇舌,不?动声色回堵:
“倒巧,朕正待问?你,几月前吩咐礼部拟定?的封后典礼流程,因何仍未呈到朕面前?”
“臣今欲所言,正与此事有关。”
“说。”
邵尚书清嗓:
“礼部无能,无力为?谢公子置办典礼!”
哗啷——
一声脆响,一本奏章不?偏不?倚地掼到邵尚书头上。
也不?知究竟是多大?的气力,直将人的发冠打歪、额角渗出血来。
“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