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被?撕扯灵魂的?人通常是不会死的?,也不会重伤,只会痛苦,就像是浑身?上下都被?撕扯了一遍,之后又被?拼回去的?痛苦。
据曾经?尝试过的?人说,如果想?要?行动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不管使用身?体上的?任何一部分,都会觉得格外痛,就好?像每一寸骨头都被?碾碎,每一寸皮肤都被?烧毁,每一个器官都被?摘下来,晾晒在?太阳底下,一段时间之后,疼痛会自行消散,在?此期间,什么止痛药也不管用。
彼时,因为想?要?尝试这股力量究竟能反扑到什么地步以至于不得不卧床休息的?神父,刚刚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坐在?旁边守着他的?白天明,便忍不住微笑道:“你在?这守了我一夜吗?”
神父的?声音十分沙哑,白天明给他端了一杯水,他自己坐不起来,白天明便扶起他,喂他喝了那杯水,他的?嘴唇在?流血,但他抿了一抿,全不在?意。
呼吸的?时候,整张脸都在?痛,喝水的?时候,从喉咙一直到胃,没有不痛的?地方,但他很高兴,就像他刚醒过来一样高兴。
他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就像是一把捆好?了的?稻草,可他睁着一双充满希望的?亮晶晶的?眼睛,望着白天明,高兴说:“你生气了?我还嫌这点?痛不够,谁要?是让你不高兴,谁就该死,我才不要?管别人怎么样,如果是我做错了,那更该死,你不要?难过。”
白天明叹了一口气,只是让他继续休息。
他躺在?床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像窗外的?萧瑟澄明的?秋空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白天明十分认真?执着说:“这力量不会伤害无辜的?人,只管得了我,和追随我的?人。要?是追随我的?人,见了你却不认识,还敢冒犯,这点?疼痛,不过是小?惩大诫,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另想?办法。”
最后白天明还是同意了。
因为要?是让那个神父另想?办法,一定比这力量所带来的?疼痛更加痛苦,还是省点?事比较好?。
第46章
之前,这?股力量一直没有被?触发,白天明还以为,这?股力量已经消失或者不?再动弹了,毕竟,之前也遇到?其他的人类和?神父,没有出这?种事。
但?是现在看来,这?力量还在,只是,之前没有满足条件,所以一直蛰伏。
白天明看着面前,已经完全?站不?住的波阿斯,神色复杂。
波阿斯痛得完全?维持不?住精神稳定,干脆躺在了地上,恍恍惚惚中,看着白天明,想起很多年前,也许只是几天前,他记不?清楚时间了,总之,是今天之前的事。
这?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他打着伞,站在湿漉漉的圣殿台阶面前,等着门开?,风从面前吹过了两回,云从头上走过了三?回,门从里面打开?了。
里面的人对他说:“进?去吧,神父在等着你。”这?座圣殿的神父,是所有圣殿的主人,在真正?的主人,也就是圣典中的那个白天明,回来之前,他是毫无疑问的主人。
没有人认为白天明还能回来,除了他自己?。
他拥有整个圣殿的权利,他要这?么想,没有人能干扰他,他不?愿意听别人叫他的名字,事实?上,大多数人也没有资格叫他的名字。
所以大家叫他神父,这?座圣殿的神父只有他一个,其他都是仆人,侍奉神的仆人,侍奉神父的仆人,侍奉圣殿的仆人,仅此而已。
他走了进?去,收了伞,仆人从他手里接过了那把湿漉漉的伞,他才发现今天打的是一把纯红色的伞,雨水从伞盖上倾斜而下,像失了色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
地板被?雨水和?他的鞋底沾湿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显得有些窘迫,但?他脸上没有表情?,他只是看着堪称金碧辉煌的地面,地面几乎能照出影子。
他能从干净的地板上看出自己?扭曲的脸部?的倒影,他恍恍惚惚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去。
一个仆人走过来,给他双手奉上了一条干净的帕子,他擦了擦脸和?头发,另外一个仆人走过来,领他到?了旁边的换衣间。
他浑身?上下都洗了一遍,又换了一遍,才被?人带出来,经过长长的走廊,走廊上安静极了,除了他和?前面带路的仆人,再没有别人。
这?个仆人就像不?喘气一样,一个劲往前走着,低着头,一点声息也没有,连脚步声都轻而又轻,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他一边走一边想:人是怪人,地方是怪地方,不?知道,要见的神父是不?是也这?么怪?
仆人突然停住了,他几乎以为对面听见他在想什么,但?那是不?可能的,仆人打开?了一扇门,让他进?去,对他说:“神父就在里面。”
他走了进?去,神父果然在里面。
神父是个一身?黑衣,脸色惨白的人,站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如同站在一汪清澈的潭水旁边,好像随时都会跳下去一样,身?形单薄,气质诡异,周身?环绕着死亡的气息。
神父的脸上没有表情?,见他走过来,也只是打量了他一下,没有丝毫起伏的语气,对他说:“你被?选中,成为继任者,你有异议吗?”
他摇了摇头。
神父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冷笑,但?下一秒就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被?石头砸开?波纹的一潭死水,石头掉下去,死水依然是死的,暗沉沉的:“成为继任者,必须要在灵魂上,留下一个烙印,终其一生都不?能摆脱,你愿意吗?”
“我愿意!”他点了点头,回答说。
他觉得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他已经走到?这?个地方,难道还能反悔吗?更何况,他好不?容易走到?这?里,难道真要反悔吗?一切早在来到?这?里之前就想好了。
如今不?过是确认。
他很清楚,但?也很急迫。他迫切想要离开?这?儿。
这?里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冰冷宽大而华丽的坟墓,面前的人是坟墓的主人,是游荡其中的幽灵,是心有怨恨的魂魄,是素服悲容的未亡人。
如果在这?里待久了,他就会被?同化,成为坟墓的一块砖,连颜色也没有,时间久了,只会裂开?,变成粉末,什么痕迹也剩不?下。
他只想着要走,神父看得出来,却只是说:“把手伸出来。”
他伸出了手,神父握住了那只手,他打了个哆嗦,好像被?一具死尸碰到?,冷得要命,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但?强行控制着自己?,不?要把手抽出来,因为他知道,这?是灵魂烙印的必要过程。
他先是觉得热,之后觉得烫,再然后就是痛,他想要挣扎尖叫,完全?是出于疼痛的本?能反应,但?实?际上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就好像完全?被?冻僵了,只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脸逐渐扭曲,连手都没有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以后,神父松开?了他,一种例行公事,又似乎不?怀好意的语气,对他说:“烙印已经完成,只要你翻过圣典,应该知道,带着这?个烙印,只要你见到?白天明,你就不?能冒犯他,否则,必将承受无与伦比的疼痛。你明白吗?”
“我明白。”他一边恍恍惚惚回过神来,一边有些不?屑回答。谁不?知道白天明已经死了?也只有神父才以为那个人还活着。
“走吧。”神父越过他,像一阵冬日?里的风,萧瑟孤寂,充满寒意,推开?了门。
他转过身?,看着神父的背影,跟了上去,有些疑惑:“做什么?”
神父一边往前走,一边头也不?回说:“继任者必须在我的注视下,完成一件任务。”
他想起来了,跟着走了出去,接了一个任务,进?入了一个阴暗的森林,完成了任务,代价是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感觉肋骨断了两根,腿也直不?起来,手也弯不?了,只能在地上爬行,幸好眼睛是睁着的。
脸上或许毁容了,但?是没关系,圣殿有的是药,只要喝了药,终归都还是一样。
他不?在乎这?些,因此,向着站在旁边一直未曾动手的神父问:“可以了吗?”
神父却没看他,目光注视在不?远处,一块土地上,往前走了两步,甚至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只是注意着那块土地。
神父又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了那里,蹲了下去,伸出手,把土壤拂开?,露出底下的青石板来,石板上有一个痕迹鲜明的法阵。
神父把手按在法阵的痕迹上,喃喃自语,念了一个验证的咒语,紧接着,确认了那上面的痕迹来自于多年以前的白天明。
他应该是欣喜若狂的,但?他脸上没有表情?,唇角勾起,露出的是冷笑,一个阴狠毒辣,而丝毫看不?出任何阳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