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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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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去肉肆卖了。”
    听田啬夫如此道,众人心内灰了下来,他们虽眼馋这肉,但到底是人家才有这本事猎来的。
    况且此人虽只是田部的田啬夫,小官末流,却也比他们这样的三尺素身要强,总归监管着千亩公田,春日统计田亩、秋日征收田税,这样的事上都能见过这田啬夫身影,并不敢开罪了去。
    禁不住艳羡不已,“这猪少说得有三百斤,能卖上千钱了,啧啧。”
    “田啬夫您上那深山,可是常能猎着东西?”
    “熊罴豹子狼,可有猎过?”
    “竟不怕那些畜生?隔壁廖氏里有个进了深山连尸骨都找不着的。”
    众人见他背着弓箭,一路下山,遂问东扯西起来。
    田啬夫不过拣一两个回了,这样一个并不多言的人,听他主动提及道:
    “这畜生前腿上有伤,是你们扎的?”
    王麻子抢道:“正是!我们合力将他捕了,陈老伯用尖木……”
    将这过程说的详尽,尤其说他自个儿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田啬夫面上没有表情,只听他道:
    “既如此,这畜生我也不卖了,拿来诸位分了,不教乡亲白出了力。”
    “好好!”
    “田啬夫真是慷慨能舍之人!”
    “去我家分罢!我家就在山脚下!”
    “还是来我家,家里有把很利的大铁刀,回去便让家里妇人烧上滚滚的热水,快的很!”
    众人面色转喜,手舞足蹈的延请引路,把田啬夫团团围住。
    季凤听了,对这肉也有想头,可惜个子矮,只能在外头蹦起三尺高,说:
    “田啬夫来我季家二房!我家这会子灶膛里留着火,大鬲中就有热水呢!”
    这分豕肉,若是借了谁家的场院,烧了谁家柴禾,理应给这家多分一些,不怪大家争先恐后了。
    “去她家,我有能割肉剔骨的匕首。”
    视线穿过人丛缝隙,他看住外头安静举着火把的季胥道。
    众人一听,说:
    “也好,这猪在胥女家发现的,在她家分肉,倒有始有终了!”
    再个,他们其中有的前阵子枯水期,在胥女那汲水吃,还吃过人家炸的爆鱼,哪能不领情?这便宜若让别人占,他们兴许还不饶过,若说给胥女,便是情愿的。
    说着,便簇拥着向季家二房去,大声喧哗着,热闹喧阗。
    “真教猎回来了?”
    有闻声披衣出来张望的,见这行浩浩汤汤,满眼艳羡道。
    “都是田啬夫的功劳!这会子正要回去分呢!”
    “早知这样,我就去了!”
    只当这次也只能撵这畜生回山里,断不可能猎住,现见为首的田啬夫背回一头猪,有的肠子都悔青了。
    廖氏转头进去,便数落起丈夫崔大来,
    “说说你,要扭脚也不挑个好时候,今夜但凡去了的,都有豕肉分!瞧瞧那王麻子威风八面的,不知道的以为是他猎回来的。”
    一时出来不少人,觉也不睡了,跟着去瞅杀猪,在本固里这穷地方,可是难得的热闹事。
    回到家,季胥将两条木案搬至院中,田啬夫将肩上的野猪一卸,重重落在案上,嘭的一响。
    季胥随后将陶盆抱了出来,放在地下,
    “这盆给你接猪血。”
    田啬夫点了头,只见他将箭矢抽出来,猪血涓涓的落在盆内。
    “这血烫熟了,拿来做羹菜是极其新鲜的。”
    季胥说了,又提了一大桶的热水出来,这是烫猪皮用的。
    一桶还不够,季凤在灶下紧锣密鼓的添柴烧火,小珠也醒了,帮着抱柴禾。
    季胥先后提了三桶滚水去,配合的,用瓢浇在猪身上,顿时腾升起一股泛着腥气的热雾。
    其余众人在案旁燃了篝火照明,那野猪的皮毛一下清晰了。
    只见田啬夫身手利落,一柄利刃,斜斜的将那灰黑的毛流刮了下来,季胥一瓢水冲了,便露出白白的猪皮。
    后又翻过来,刮净另一侧的毛,再开膛破肚,肺、心脏、猪肚,这些脏器一一摘下,丢在另一条案上。
    见那匕首小巧,在他手中,却像屠刀,轻易便将肉划开,一道道的撂过去。
    那猪后腿,剔的十分好看,是个琵琶状的。
    肚膛里的肥膘,更是一手撕了下来,向案一甩。
    看的人乍舌,
    “好巧的劲儿!”
    “听说田啬夫从前跟了父翁,是做杀猪的,难怪有这样的手艺呢!”
    田啬夫手上微停,满手血腥,匕刃的寒光在他凌厉如峰的眉棱一闪而逝。
    向灶屋方向望了眼,里头季胥正在煮那猪血,麻布糊的格窗,隐隐透着人影。
    他重新握紧了匕首,接着割肉。
    “这肉你们咋分啊?有多的给我家匀一点呗。”看热闹的眼馋道。
    “方才撵猪叫不动你,这会子咋不在屋里躲懒了?我们分肉没你的份!”季凤哼道。
    后来肉割好了,这行人都推让功劳最大的田啬夫先挑,田啬夫则让年龄最长的陈老伯挑。
    陈老伯托手道:“不敢当,没有田啬夫我们连猪毛都摸不着,田啬夫快别客气,挑罢。”
    “对,您就挑罢!”
    这点众人倒是有数,虽都有看准的肉,并不争抢。
    一时等着田啬夫先选,胥、凤、珠三姊妹也在人丛里,季凤拉了季胥悄悄道:
    “阿姊喜好哪块肉?轮到咱们挑哪一个?”
    季胥将视线落在那猪后腿上,先前想做火腿的,这刚剔的后腿,形状好,肉质新鲜,做好了越放越有油脂,片下来咸香味美。
    不过,她们排在后头,想是轮不上来选这个。
    只见田啬夫刀尖点了点其中一条后腿,说:
    “这个我要了。”
    众人无有不应的,又让年长者陈老伯挑。
    陈老伯推辞不过便上前了,并不托大,拣那带脂的好肉,而是要了一刀带骨猪头肉,并一个猪心。
    “下个谁……胥女!胥女来挑罢!”
    “是了,借的你家地方和家当,还烧了这些柴禾,你来选是应当的,若非你半夜叫上我们,这野猪还摸不着影儿呢,不定糟蹋多少菜地。”
    “是了,这野猪踩坏了你家的菜,你先选些好的,也贴补贴补自家。”
    季胥推了一番,又谢过,方选了下剩的那条后腿。
    季凤见自家挑着了想要的琵琶后腿,眉开眼笑,季胥也开心,同她道:
    “可以做火腿了。”
    其实这后腿肉,在诸人心内,并不算最好的,他们眼巴巴盯着的,是那块白花花的肥膘,得有十来斤呢!可以炼油膏,家里省着能吃许久;
    再就是那肚子上的肥肉,越肥越受青睐,煮出来才有油水。
    再下个,便让那渔网被野猪挣坏了的汉子来选,只见他选了一刀肥肉,众人笑道:
    “这下回去,可还担心家中妇人念叨?”
    后头邓家父子、王麻子等人,渐都选了肉,冯二因来的晚,出力少,是最后选的,剩了个猪耳朵给他,他也是欢喜的。
    这行人渐都说说笑笑的
    散了,那些瞧热闹的,也说三道四的走开了。
    季胥要收拾这处,见案上剩了条后腿,因叫住田啬夫道:
    “这肉是留给我的不成?”
    “嗯,单这腿我不便卖给肉肆。”
    她原是玩笑,不料田啬夫如是道,哪里好意思受,说:
    “就是不便卖,带回去烹了也好。”
    一语未了,想起从前在牛脾山,简单的炙兔肉,他没炙熟便吃了,遂道:
    “我打算拿这后腿做火腿,田啬夫若不嫌弃,我一并帮你做了,可好?”
    “我不好豕肉。”
    却听田啬夫道,这也稀奇,杀猪匠出身的,不好豕肉。
    季胥想是曾经吃腻,不愿再碰的缘故,便说出钱另买这条后腿,田啬夫未曾搭话,而是盯着她拣起来的那些猪鬃毛,问:
    “拣这些做什么?”
    只见猪脊上那排发硬的鬃毛,都被她拣了,收在簸上,余的那些软毛,则拿竹帚扫了,倒在屋后的菜畦里沤肥。
    她道:“猪鬃毛能做牙刷子,刷牙用的,我拣着做来使,比柳条要好。”
    这会牙刷子罕见,一般是青铜并猪鬃毛所制,并不普及,季胥以为田啬夫不曾知晓,无实物做了个上下左右刷牙的动作。
    田啬夫并不收豕肉钱,只道:
    “我要一个你做的牙刷子。”
    “好。”
    季胥便应了下来,不过是多做一个。
    田啬夫离开时,天也未曾见亮,一桶豆腐脑,早在举火把猎猪之前便用石膏水点好了,那三大板豆腐如今也已经压好了。
    庄蕙娘那处能卖的二十五块,先拣了出来,下剩一百块出头,留在木板里,并一桶豆腐脑,待天冒亮时推去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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