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站在厅堂中满身气势的宁靖峰,看见余蓓的那一瞬间,下意识便后退了半步,身上的气势也瞬间消散了几分。
当他意识到自己表现出慌乱和懦弱,他又立刻站定了身体,梗着脖子看着余蓓。
他想将他一家之主的架势吼出来,质问余蓓一介妇人,为何如此晚才回家,在甄嫣然门外发生的那一切走马灯似的从他脑海中闪过,他生生咽下了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
他不开口,余蓓却不客气,起步走到宁靖朗身边站定。
宁靖朗只觉得一阵清新甜雅的花香,若有似无飘散过来,萦绕在鼻尖。
余蓓站的位置也挡住了徐徐吹过的夜风。
余蓓笑得人畜无害,看着宁靖峰问他:“夫君这是在做什么,小叔叔犯了什么错,你要让他跪在这里,甚至让家中这些奴仆也在一旁驻足?”
宁靖峰脸色一冷:“这与你无关,我管教弟弟,你别插手。”
余蓓说:“我可是他的嫂嫂呢,长嫂如母,我怎么就不能管他的事情了,这传出去要是说我不贤良了。”
宁靖峰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
这会儿你倒是会拿名声说事了,你先前在甄嫣然门前时说的那些话,还当真吗!
当着下人的面,宁靖峰并未与余蓓过多纠缠,他怕余蓓说出一些驳他脸面的话。
“我给他看了一门亲事,他却不满意,想让母亲替他回绝了,这事不用你操心。”
余蓓继续笑得人畜无害,这笑却让宁靖峰背脊发寒。
她说:“嗯,我不是他嫂嫂吗,长嫂如母……”
这四个字险些让宁靖峰破防骂出口。
余蓓憋着笑:“长嫂如母,弟弟的婚事怎么好麻烦夫君呢。
“再说那个李家,我也看不上。”
跪在地上的宁靖朗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人。
明明大嫂的身形与一般女子无异,柔弱纤细,此时他却觉得大嫂身形伟岸,似乎比大哥更有气势。
他低下头红了眼眶,酸了鼻头。
与他更为亲近的明明应该是与他有着血脉关系的大哥,此时他却觉得,大哥在背后一刀又一刀地捅进他的身体里,反而是这个平日里不曾有过联系的大嫂,愿意为他遮蔽一时的风雨。
宁靖峰看向余蓓,眼底满是警告。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且绵长,每一次吸气都将自己心底的怒气往下压。
但他还是记得余蓓不是善人,两次争吵已经让他长了记性。
如今家中的奴婢都在正厅的院子里站着,他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没了脸面。
他咬牙切齿对余蓓说:“此事便听夫人安排的。”
余蓓点头,冲着跪在身侧的宁靖朗挥了挥袖子:“既然没事了,那就别跪着了,回去休息吧,改天让母亲找人从中传个话,告诉李家两家不合适便是。”
李家那样的门第还真没有必要大费周章。
而且余蓓可没那个心情给宁家做面子。
宁靖朗抬头看向大哥,宁靖峰挥袖离去。
余蓓也是袖子一甩,双手往背后一背,带着邓苏向内院走去。
她这番模样甚至走出了几分威风,宁家却没有人敢抬头看她,即使看了也不敢开口劝诫。
没见着如今夫人都敢驳了老爷的话吗?
余蓓回了自己的院子,奴仆们已经准备好水。
他们走后,余蓓拉着邓苏一起泡在浴桶中,商量着明日的行程。
明日她们便要回余家,和余蓓的父亲,商议和离的事情。
次日一早,余蓓是被雨声吵醒的。
大雨砸在砖墙瓦砾上,吵得余蓓连懒觉也睡不了,只能翻身坐起身。
邓苏住在余蓓次卧房的耳房中。
如今两人是穿越而来,邓苏平日里在外人面前,会守一些奴仆的规矩,但只有两人时,便还是一副好友闺蜜的模样。
余蓓打了个哈欠,穿着软底布鞋和中衣,去耳房找邓苏,顺势躺在邓苏的床上:“苏苏,好大的雨啊。”
邓苏在余蓓房中时已经醒了,同样没有彻底醒过来,伸了个懒腰,对余蓓说:“那今天还要回去吗?”
余蓓说:“要啊,不是有马车吗,宁家和余家都有游廊,淋不了什么雨。
“和离的事可耽误不得。”
邓苏爬起身,也拉着余蓓起身:“那我们快起床洗漱,我去叫外面的丫鬟到厨房去给我们拿早餐。”
余蓓点头,又拖拉着软底布鞋回了自己房间。
邓苏的衣裳和发饰要简单许多,依照着肌肉记忆,收拾好自己的头发,便去了余蓓房间。
丫鬟已经端来了热水,正在帮余蓓梳头。
邓苏去旁边给余蓓挑衣裳。
她拿出一套嫩黄色的窄袖襦衫,和月白百褶裙,展示给余蓓看:“夫人,今天穿这套好不好?”
余蓓看了一眼觉得漂亮,跟着点头。
邓苏今天也穿了一套黄色的衣衫,她很满意两人的搭配。
洗漱后换好衣裳,余蓓和邓苏来到外间,她遣走了房里的丫鬟,拉着邓苏一起坐在桌上吃早饭。
两人对着宁府的厨子一众点评。
吃过早饭后,便坐着马车去了余府。
上车后邓苏问余蓓:“我昨天晚上让人准备的礼物呢,是留在宁府了吗?”
余蓓轻哼一声:“没有啊,我让小厮给甄嫣然送去了。”
邓苏:“……”
“回娘家不用带礼吗?”
余蓓说:“都是亲爹妈,这么客气做什么。
“而且这些东西当然要往姐姐那里送啊,这才算是捞进了我们自己的口袋里。”
邓苏点头:“说的也是呢。”
两个十八岁的姑娘,邓苏虽然更加沉稳,却也抵不过年轻,没有那么世故,做事比起其他人,仍旧风风火火。
余蓓又说:“我们今天回去是谈和离的,原主她爹肯定不会答应,他都不站在我这边,东西送给他不是浪费了吗。
“反正余家也不缺那点东西。”
马车行至熙熙攘攘的路上,大雨落在顶棚,噼里啪啦的声音有些吵。
余蓓和邓苏掀开马车的车窗帘,看着路上繁华的街景,倒也觉得别有一番趣味。
余府离宁府并不算远,所处的街巷,与宁府一样,并无多少商家,街道上略显冷清,却也是这些宅府所在之地尊贵的表现。
余蓓下车后,门口的小厮见着她,格外震惊:“大姑娘回来了,怎么不让人提前通报呢。”
余蓓说:“有急事要回家与父亲商量,没来得及安排人。”
小厮立刻打开角门,一人再次迎接余蓓,另一人则是匆忙进入宅院去通知家里的主人。
余家人并未在二进的正厅与余蓓见面,而是让下人把余蓓带到了内院的堂屋,在这里见自家出嫁的女儿,也更显出了两分亲近。
余蓓一路从游廊走过来,并未淋雨。
她穿着嫩黄色的罗织窄袖襦衫,袖口处还绣着缠枝小菊,下身是一条月白色的褶裙,裙身坠感极好,行走间仿佛花瓣翻飞。
她头上戴了一朵绽放的嫩黄蔷薇,倒是与她今天这身装扮相得益彰,且还多了几分娇俏。
安氏看到自己女儿,竟有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她从前见女儿时,每每都能看见她眉间愁容不展,今日怎么觉得女儿多了几分灵动和活泼,难道是她与女婿间夫妻关系比从前更好,这才喜上眉梢。
她正想着女儿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能有好消息,给余家诞下长子。
却不想一番寒暄后,女儿抛下一记惊雷。
“爹娘,我今日回来,便是想让爹娘替我去宁家提和离,我要和宁靖峰和离,不想跟他过了。”
此话落下,端着茶水正准备饮用的安氏愣在当场,茶杯中的水已开始浅浅晃动。
一直没有说话的余立诚则是微微一震,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女儿,片刻就变了脸色。
门外的雨更加纷杂,吵得余家父母心烦气躁。
余立诚沉着脸说:“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这话本是威胁,余蓓却又把方才的话再说了一遍:“我要和宁靖峰和离,请爹娘……”
“住口!”余蓓话未说完,她的父亲余立诚便一掌拍在桌案上,茶盏被震得哐哐作响,余立诚的声音饱含着怒气,“和离,你可知道这两个字从你口中说出来,是如何不知廉耻,我们余家世代书香门第,怎么会出了你这般不知轻重的女儿!”
就连安氏也开口劝说女儿:“这话今日说过后,往后可千万不要再提,我和你爹也当从未听过。”
余蓓早知他们不会答应,见这两人不顾女儿在婆家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便厉声反对,心中生出了厌恶。
她倒是不难过,她并未将这两人当做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有感情又何谈难过。
她心中也清楚,若是她的亲生父母和哥哥,她想做什么,他们一定会答应她,满足她,甚至在她还未提出前,他们若是知道她在别人家里过得不好,一定会在她之前先提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