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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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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奉渊饿了几日,本就虚弱得很,此时不禁眼前发黑。
    他皱着眉头,脖颈间青筋凸起,却是一声没吭。
    周荣边快速替李奉渊割下烂肉处理伤口,嘴里还骂道:“这群乌龟骑王八下出来的东西,竟就这么把你扔这破营帐里,人都要死了也不管!”
    李奉渊听罢竟轻笑了一声,只是声音依旧低弱无力:“不没死吗……”
    一旁站着的男孩听见李奉渊的笑声,下意识将目光看向了他。
    男孩没有亲眼见过李奉渊的伤,不知道他竟伤得这么重。
    他也不明白,这么重的伤,这个男人究竟是如何做到每日仅仅靠着一口吃食撑下来,又是如何做到一声痛也不喊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强大的人。
    菀菀。男孩又想起了男人嘴里喊过的那个名字,心里忽然有些好奇,这个“菀菀”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男孩看着男人苍白的脸,默默地想,在男人的心里,这个叫菀菀的家人一定是犹如桑河神一样的存在,是他活下去的信仰。
    第166章 离开
    离开
    周荣迅速处理过李奉渊脖颈上的伤口,又查看起他膝上的箭伤。
    被贯穿的膝盖又经过之前长途跋涉,淤血堵在体内,此刻膝盖肿得骇人。
    黑色血痂糊在惨不忍睹的伤处,实叫人不忍直视。
    周荣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他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这伤他不敢乱动,小心翼翼地避开箭身敷了厚厚一层去腐化瘀的药膏,只能等回军营后交由医师处理。
    周荣脱下李奉渊身上沉重的盔甲交给一旁的亲兵,脱下自己的斗篷披在李奉渊身上,避开李奉渊脖颈上的伤,扛起他一条手臂,半驮起人缓慢地朝外走。
    营地里的商人早已被周荣一行人的动静吵醒,纷纷钻出营帐,拦在了众人面前。
    他们面色各异,显然有些畏惧周荣一行人,但又不舍得就这么放李奉渊离开。
    将军。他们听见了这些人对周荣的称谓。
    在他们眼中,这称谓象征着钱权,而治军严苛的齐军,不会对百姓出手。
    最初和李奉渊打过交道的那名商人眯着眼睛扫过周荣搀扶着的李奉渊,又快速上下打量了一眼周荣。
    他露出一抹谄笑,以语调奇怪的齐语道:“这位将军大人,我们收留你们的将士,花了极大的代价从阎王手里救回了他的性命。你们张贴在兀城城墙上的告示上写着,只要对齐国的将士出手相助,无论是……”
    他语气谄媚,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话没说完,周荣已知道他想要什么。
    周荣面色恼恨,怒不可遏打断对方未尽的话:“你娘的,关着我们的人不管不问,还有脸找老子要钱!”
    周荣气急之下语速极快,还带着家乡的浓重口音,商人看得出他满面愤怒,却没能听懂他说了什么。
    周荣咬牙切齿骂了几句出气,但该给的钱还是要给。
    齐军花了多年才在大漠各族的百姓眼里立下的诚信和名声不能坏在他手里,在这种情况下和斤斤计较的商人讨价还价绝非明智之举。
    周荣骂骂咧咧从怀里掏出钱袋,正要扔给他,李奉渊却忽然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等等。”
    周荣见他突然开口:“侯爷?”
    李奉渊回头,看向帐中站在角落里的瘦弱男孩,忽然用流利的异族语同他道:“想去齐国吗?”
    男孩听见这话,显而易见地愣住了。
    他呆呆看着李奉渊,不知是惊讶于李奉渊竟会说他们的语言,还是惊于李奉渊的问题。
    他生来就是奴隶,如果幸运,他能跌跌撞撞地长大,然后在某个不幸的日子里死在主人的鞭子下。
    这是几乎所有奴隶的宿命。
    但是,齐国……
    男孩听其他奴隶说过,齐国人不会随意用马鞭鞭打他们的奴隶。
    男孩下意识看向他的主人,意识到这或许是他这辈子唯一能逃离马鞭的机会。
    他的主人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周荣手里的钱袋。
    男孩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面前这个虚弱但强大的男人,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想带他离开,他只是些许茫然但异常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张了张嘴巴,想出声回答,但最后又咽下了所有声音,似在害怕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令对方改变主意。
    李奉渊见他点头,松开了按着周荣的手,低声道:“带这孩子一起走。”
    周荣没有多问,直接应下,他将钱袋递给商人,但并没有松手:“钱可以给你,但这孩子我也要了。”
    不过一个瘦小的奴隶,商人并不在意。只要有钱,各部族多的是年轻力壮的奴隶任他挑选。
    商人死死盯着周荣手中金珠撞响的钱袋,忙不迭答应下来:“当然,将军大人,这奴隶是您的了。”
    周荣这才将钱袋给他。
    商人打开钱袋,望见袋中金光,喜不自胜。他合上袋子将钱袋牢牢捂在掌心,同身边人说了句话。那人进营帐,很快便取来了男孩的奴籍。
    会异族语的那名将士接过奴籍,快速扫过,确认无误后冲周荣点了下头,递给了李奉渊。
    李奉渊看也没看,低声道:“烧了。”
    将士听令,用帐中烛火点燃奴籍,在男孩讶异的眼神里烧了个干净。
    事情办完,周荣又问:“走吗,侯爷?”
    李奉渊微微摇头:“还有件事。”
    李奉渊看向商人,声音稍沉:“我的剑在哪儿?”
    那商人本以为李奉渊忘了这一茬,没想他还记得。
    商人讪笑一声:“大人稍等,这就拿来。”
    他钻回自己歇息的营帐,翻箱倒柜好一阵,取出了深藏在一堆货物中的李奉渊的佩剑。
    原先血迹斑斑的佩剑如今已擦洗得干净,剑身微露,在晦暗的营帐里发出锋利的暗光。
    中年商人捧着李奉渊的佩剑递过去,李奉渊伸出手,一将士见他虚弱不堪,上前接过:“侯爷,我来吧。”
    李奉渊放下手,气若游丝道:“有劳……”
    帐外雨仍未停。周荣一行人带着重伤的李奉渊和茫然的男孩离开营地,上马远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晨曦的雨幕之中。
    第167章 知晓
    知晓
    在此之前,李奉渊其实写过信给李姝菀。
    他
    第1回 写家书,不知要写些什么,一字一句斟酌着落笔,写得很慢。
    写写改改,抽空写了好些日都没写完,便忽然上了战场。
    烈真部粮营被烧,奇袭大成。李奉渊于茫茫夜色逃出敌军围困,精疲力竭地倒在沙漠里,意识昏迷之际,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幸好那封信还没有写完送出去。
    否则信还未送到望京,他或就已丢了性命。
    当李姝菀在家中读着千里之外而来的家书,她是会欣喜终于得知了他的消息,还是在今后的每一次看到那封信时,都痛于收到信的那一刻他其实已经殒命。
    从那以后,李奉渊再没有写过任何一封家书。
    他也逐渐明白,当初李瑛为何一走数年从不寄信回家。
    只因报回的平安永远不及危险来得措手不及。
    大雪纷飞里,又迎来新年。
    入宫为皇上诊治的常安在宫中待了十来日,于元宵节前才出宫,恰好能在元宵佳节与徒弟们团聚。
    李姝菀听说常安与雪七出了宫,翌日便去了二人落脚的客栈。
    当初常安从侯府离开,走得太急。她一为向常安致谢,二为问雪七当日那话是何意。
    客栈包间里,李姝菀与雪七隔茶桌对坐,李姝菀挽起袖子,不紧不慢地烹着茶,等雪七开口。
    雪七跟随李奉渊回到齐军的军营,被常安收作最小的徒弟,如今已有五载之久,早已不见当初弱小无助的奴隶模样。
    然而雪七总归年纪还小,不太懂大人心里的弯弯绕绕。他看着李姝菀,道:“为何来问我,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李姝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先生既然与我说那话,我想小先生一定同他相处过一段时日。小先生若了解他,该知道他这人嘴比蚌还紧。他不想说的事,便是我耗尽口舌,也难从他口中得知三分实情。况且他这人不报喜,更不报忧,我怕问了,也只是白问。”
    她说着,替雪七斟了杯花茶:“我便只好来问小先生,还望小先生如实相告。”
    雪七对李奉渊寡言少语这一点深有感悟,当年在营地中,他两日里说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他思索着,端起李姝菀煮的茶,捧着杯子缓缓饮了一口。
    饮完顿了顿,似觉得这茶合口味,又饮了一口。
    李姝菀见他喜欢,问道:“这花茶是去年从江南所采,小先生觉得如何?若能入口,我送小先生一些。”
    雪七听见这话,忽而不再饮了,他放下杯子,摇头拒绝道:“不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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