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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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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云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他是发自内心的畅快,被血糊住的右眼都睁开了,这笑也就维持了片刻,燕烬亭的目光已横扫过来:“你在笑什么?”
    薛云脸色骤变,舌头却不听使唤了:“我笑他前功尽弃我便能趁虚而入睡他娘子唔唔唔——”
    第119章 药毒纸上生
    “真,”燕烬亭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但是不妥。”
    薛云死死按住了自己的嘴。
    单烽盯着谢霓发愣。
    难怪刚刚的眼神既陌生又熟悉,明亮得如隔泪意,那分明是十七岁谢霓的眼睛,甚至还要更早。
    单烽破天荒地手足无措起来,仿佛眼看着幼鹿舔饮春水,绒毛明丽,耳朵却警觉地支着,随时会被他笨重的倒影惊走。
    果然,接连三声羲和过后,谢霓的眉毛便轻轻皱起来了。显然没存着什么好印象。
    单烽心中一凛,扭头以口型道:“收着点硝石味儿,呛!”
    薛云支着下巴,一瞬不瞬地望着谢霓,不知在想什么。
    燕烬亭眼里掠过促狭之意,却只字不问二人的关系,只道:“二十年前?”
    “不止,”单烽道,“霓霓,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么?”
    谢霓始终静默地观察着身周的一切,被他三番五次地直呼名讳,心里已有些微微不悦,却只是客气地点点头,与他拉开些距离,道:“片刻之前,我还在灵籁台上听经,转眼就到了此地。”
    灵籁台上一晃神,就落到如此境地,果然听经时不应分心。
    身边三个羲和修者都是杀人如麻的角色,红衣的气势凶暴,黑衣的一片肃杀,金衣的目光阴冷,身上无不萦绕着一股滚烫而厚浊的血气,或明或暗,漩涡一般紧锁着他,令谢霓心中排斥,惊疑不定。
    而方才那三言两语,都被谢霓暗暗记在心里。
    二十年……后?
    难道是被灵籁台上的飞絮拂中,忽而梦见了来日么?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好像一瞬之间,手腕窄瘦了一圈,薄薄的苍白皮肤紧贴着腕骨。
    四肢百骸无处不痛,丹田经脉空空荡荡,让他心中一沉——失败了,我没能合道?
    单烽抓住他手腕,一手按住他后背,强行摸索伤口止血:“长话短说,这地方很危险,省去二十年功夫,尽早习惯我。还有哪里痛?”
    背上的伤口被掌心的热气压着,一阵火辣辣的抽痛,血终于止住了。
    单烽切齿道:“死猴子还拿针扎你?”
    他手上的茧子,更是刺得皮肤生疼。谢霓心中抵触,当即避开,客气道:“多谢,但不劳阁下动手。”
    单烽:“这样一板一眼的,是刚服过太素静心散?”
    这样的宫阙秘事被他一语道破,谢霓忍不住抬眼看他。
    这高大凶恶的修士也低头看过来,赤金色的眼睛,一片赤诚的忧心之色,倒把谢霓心中的不悦吹散了一角。
    谢霓道:“你和我很熟。二十年间的事情,你都知道。”
    单烽道:“对。”
    谢霓立时道:“我的经脉怎么了?”
    单烽:“……”
    他恨不得把那个“对”字塞回嘴里。
    谢霓面上微妙的失落,让他一颗心跟着急坠下去,对被十七岁的谢霓而言,一睁眼就对上经脉俱废的未来,未免也太过残酷了。
    怎么说?
    抓住谢霓的手把影子捞起来给他看?
    告诉他天无绝人之路,你如今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倒是燕烬亭道:“这里用不出真火。功法也受到了压制。”
    燕烬亭起了个剑诀,翠绿小字又从桌案上窜出来了,声嘶力竭般闪动着。
    ——药修重地,严禁纵火!
    单烽道:“又是个跟火灵根过不去的地方。”
    谢霓点点头道:“理应如此。自从玄天药圃失火之后,天下药修都慎于用火。”
    单烽嗤笑道:“这样的破画室,和药修有什么关系?”
    室内是有一股发霉的药味,除了他们的面前这几张长案,其余的都脏污得要命。甚至还有长蘑菇的,木头朽烂味儿和刺鼻的颜料味儿掺杂在一处,让人腹中翻涌,一阵阵犯恶心。
    除此之外,便是满地的矿石和画纸,全不见药材的踪迹。偏偏这宗门却叫绘药宗,绘制药鉴的?
    陋室里灵气稀薄,连最寻常的术法都难以施展。
    单烽身为体修,所受的影响最小,但也被压制了大半。一牵涉到谢霓,他便再没有了玩笑心思。
    “屋子不大,我试着破门,小燕,搜东西,”单烽道,“霓霓,跟着我,离个谁远点,那个谁,感应你师父的下落,或者找根绳子吊死。”
    他连薛云的名字都不愿意提,薛云回以冷笑,低头在绢纸间翻找起来。
    “还有……”单烽双目一凝,落在最后一道闪烁不定的人影上。
    这人的座次在燕烬亭之后,朝着空气拳打脚踢的,大概在阵法里死不松手,迟迟没能现形。
    会是金多宝吗?
    单烽毫不大意,示意几人避开。
    他自己后退几步,飞起一脚,重踹在房门上。
    哪怕身受压制,这一脚也够踹塌半边夯土墙的,可眼前这扇薄薄的木门,却纹丝不动。
    果然有禁制。
    出路不通,侧边一堆矿石边上,还有一扇通往后院的小门,同样紧闭着。
    “这是要让我们做什么?”单烽道,“连道鬼影都没有。”
    谢霓并不老实听他调派,早已走到窗边,静静打量起来。
    这窗户是明纸糊的,一片昏暗。
    谢霓常年深居灵籁台,对风声很是敏锐,窗缝里有微风拂在他脸上,带来阵阵药草气息。
    春夏之交,经过晾晒的药材,散发出独有的干燥香气。
    画室里虽然没有药,但这确确实实是木灵根的地盘。
    突然,他面上的微风消失了。
    有东西挡住了窗缝,静静凝视着他。
    “嘶……嘶……”
    谢霓下意识地一手捏诀,风刃没发出来,单烽却闪到他身边,一拳砸向窗边。
    这一回,窗子竟然砸开了,露出一个……箩筐?
    箩筐缓缓上移,露出底下穿白布宽袍的身体,身后还背了个更大的箩筐,装满了画笔和卷轴。
    头顶箩筐,这是什么打扮?
    箩筐怪人左手摇着只铜铃,铃舌甩动,竟发出嘶哑的人言:“你们都中毒了,须虔诚作画……”
    中毒?
    莫名其妙,他们一个个身强体健,除了……
    难道谢霓的失忆,和这家伙有关?
    单烽森然道:“你下的毒?”
    他正要一把抓住这家伙,谢霓却道:“别碰他。”
    箩筐怪人轻轻晃动着脑袋,探向谢霓的方向,筐子上冒出片片青苔。
    单烽道:“你有点眼熟。”
    他背后打了个手势,示意燕烬亭跟上。
    画师抓住箩筐,不着痕迹地往下扯了扯。
    “等你们画完了,自然就知道了。”
    燕烬亭道:“何必这么麻烦。”
    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后火狱紫薇枝桠暴涨,单烽两手抓住箩筐,轻轻一掀。
    就在竹篓掀开的一瞬间,三人的目光齐齐一滞。
    只见竹篓里头,竟然又套着一只竹篓。
    单烽心道见了鬼了,手上不歇着,又掀一层,这小子跟竹笋似的,还扒不到底了,地上很快就堆了七八只竹篓,篾条交织的缝隙里,画师黑亮的眼睛望着他们,嘴角一翘,露出一点儿牙齿。
    “你们认识我?”画师道,“我是谁?”
    “楚鸾回!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怒喝声,却是从画室一角传来的。
    最后一道人影终于现形。
    百里漱两手将画案一掀,咆哮起来:“楚鸾回,往哪儿跑!你有本事下毒手,没本事认么?交不出解药,我们玄天药盟绝不会饶了你!”
    他向来面容苍白阴郁,很有几分刻薄气,此刻却面红脖子粗,把什么斯文劲儿都抛在脑后了:“小灵那么信你,你却拿她当药人,你简直,你简直——千刀万剐做药泥去吧,你这个肠烂肚穿气虚肾亏目赤面青狼心狗肺的烂人!”
    随着他的痛骂,箩筐怪人轻轻晃荡着脑袋:“原来,我是个恶人?”
    百里漱道:“你还有脸问?你这天字第一号的大恶人!”
    箩筐里传来一声闷笑。
    “那我就送你一株笋吧。”
    箩筐的缝隙里,忽而钻出了密密麻麻的笋芽,极尖极细,瞄准窗框,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嘎声,如拉紧了弓弦一般。
    单烽心中一凛,身上竟窜起一股寒气。
    他伸手就近扯过一张画案,竖起来,挡住窗框。
    扑哧一声轻响,那些笋竟然轻而易举地扎透了尺把厚的画案!
    这哪里是笋,明明是无坚不摧的钢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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