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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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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启渊追上去,跟着出了门,边走边问:“他们说你给老七写祭文了?”
    魏顺反问:“谁们?”
    张启渊:“我听说的。”
    “假的,”魏顺说着,朝前走去,带着张启渊在提督府里乱窜,说,“那日延绥军务吃紧,我哪来儿那么多空闲。”
    “真是假的?”
    张启渊声音忽然变得很大,吓了魏顺一跳。
    魏顺缓缓转过头来,白他一眼,继续朝宅子里面走,说:“我本来可以说是真的,气气你,但想想算了,气你我又捞不着什么。”
    张启渊:“幸亏你没气我,因为我真的相信了。”
    魏顺平心静气地:“我说你这人真奇怪,身边明明有那么多朋友,非要在我这儿要个名分,我平日里公务太多,不如你们做少爷的清闲,跟我玩儿多没意思。”
    张启渊:“你不是我,怎么断定我觉得没意思?”
    春季还没真的来呢,宅子里的树没有生叶子,只有枝梢,光秃秃的,这儿是个半路,灯照不到,只能借点儿院子里的光,魏顺终于停下脚了,转身看了张启渊两眼,叹气,说:“这两天才知道,人的什么想法都是会变的,比如我,对你。”
    能说一些了,魏顺觉得,因为他放下了,坦荡了,不愿再为这个人劳心劳力了。
    张启渊问:“你对我的什么想法?”
    魏顺轻笑:“我是想跟你成为挚友来着。”
    他是坦诚,可不傻,那些洪啸般不可名状的爱、拿不上台面的遐想,他一个字都不会说的,但以想做挚友的名头表述出来还行。
    因为他灵机一动,忽然想看见张启渊懊恼、悔不当初。
    张启渊把俊俏的脸蛋皱起来,问:“那现在为什么不想了?”
    “看透你的本性了,”魏顺回答,“觉得你什么都没准儿,靠不住。”
    张启渊:“可别,我靠得住。”
    魏顺:“靠得住不是说成的,是做成的。”
    张启渊:“你又唬我,想教我上钩,教我什么都听你的,想让我发火,你就能一本正经地教训我了。”
    夜风拂动,头顶的树枝低响,俩人之间的战局来回僵持数次,张启渊洞悉局势,欲擒故纵,然后果断制敌。
    这一回合结束。
    魏顺盯着张启渊凑近的眼睛,心虚,装得冷静,说:“我才懒得教训你。”
    张启渊:“你就是,不光教训我,还拿那个死人挤兑我。”
    魏顺:“我问心无愧,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张启渊:“给你的糖跟橄榄,你吃了吗?”
    没别的原因,光线实在太暗,张启渊觉得自己是该说点儿什么实际的话了,冷天,魏顺还是把身上弄得很香,于是风一阵阵将那气味往张启渊鼻子里卷。
    这么在近处闻着,他快要被香晕了。
    “没吃,”对方离得太近,魏顺觉得有些局促,所以抬起手轻轻推了他一把,埋怨似的,“你离我远点儿。”
    “为什么不吃?”张启渊站得牢,不太能推得动。
    魏顺清清喉咙,眼睛往其他地方看,说:“谁知道你是不是下毒了……”
    张启渊终于没忍住,闪到一边儿去,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然后拿出手绢擦鼻子,念叨:“你弄得这么香干什么?呛死人了。”
    “不香啊……”魏顺也是个嘴硬的主儿,抬起胳膊,往自己袖子上闻了两下,说,“哪儿香了,你狗鼻子吧?”
    张启渊:“你猪鼻子!”
    “回去了,吃饭了。”
    张启渊脑子是还没反应过来的,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就被魏顺腰斩了,俩人出去吃饭,魏顺让徐目也作陪,三个人一起吃。
    这样好点儿了——魏顺夹起几粒米饭放进嘴里, 慢慢咀嚼着,心想。
    他刚才不是饿了真想吃饭了,是在某一刻,心忽然乱起来,并且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冲动,那冲动裹挟着无需原因的愉悦,草藤一样在心口处攀附。
    他感觉到对方也有点儿怪,但猜不着是怎么怪。
    当时的念头就剩下一个了:他和张启渊不能再在那个角落里那样待下去了,再下去该出事儿了。
    /
    魏顺趁着夹菜的工夫看了张启渊一眼,发现他不理自己,正跟徐目谈论羽林右卫的破事儿,说得眉飞色舞的。
    醒醒。
    魏顺这么默念着,在心里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又嘱咐自己那段可怜的旧情已经过去了,可不能对这个男人再有什么妄想了。
    那些太好的、太坏的,只要是张启渊身上的,都不该被惦念了,恨还在,但恨的是一手遮天的奉国府,恨的是张吉。
    恨这个没心没肺的泼皮干嘛?恨他身上流着张氏的血?还是恨他那把“同生”的扇子?恨他在兵部大门外的冒犯?恨他拿是不是断袖这种事骗人?
    都可恨,也都能选择不恨,魏顺的释怀没用很长时间,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发生的。
    关键是……就是从兵部回来的那天晚上,张启渊闯入提督府,在院子里装晕讹人,耍赖;魏顺以为这出戏又得按着早有的路数演下去了,张启渊醒来该吵了,该无理争辩了,该质问自己了。
    可这些他都没做,他给魏顺送了两匣子稀罕吃的,劝魏顺不生气,而且行礼,说抱歉,还不忘了维护无辜的看门儿的,硬说和魏顺有天定的缘分……
    魏顺的释怀,大概就是从那时起的,因为他看见了张启渊不狂妄的一面,明白他周正知礼,哪怕在奉国府里是块素石头,放在人堆里也是璞玉,他配谁都配得上。
    相敬,疏远,才是自己和他之间本应该的关系。
    /
    第二天清早,天蒙蒙亮,珍儿进来叫张启渊起床,崔树给打了洗脸水递进来,等他走了,珍儿关上了门,说:“爷,刮大风了,春寒来了。”
    “春寒来也得上值啊,天下刀子也得上值。”
    帐子里传来了张启渊懒懒散散的声音,他先是伸了个懒腰,然后坐起来,把帐子掀开个缝儿,让珍儿过去。
    珍儿:“怎么了?”
    张启渊揉着眼睛,笑,问道:“你知不知道,祖母说了,要再给我两个丫鬟?”
    珍儿:“知道啊,老夫人疼你,觉得咱们这儿的人太少了,照顾得不周到。”
    “其实我不喜欢人多,”张启渊念叨着,“要那么多人干嘛?”
    珍儿挂起帐子,说:“爷,这是应该的呀,有几个人照顾,您也舒服不是?您安心好了,房里的事儿都交给我,我保准教他们个个不闲着。”
    张启渊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了。
    珍儿按着平日的习惯,把乱蓬蓬的被子摊开,打算扫床铺、整理被褥了,结果摸到了被子上一摊湿的,她下意识轻声“啧”了一下,放下被子转过身,去给张启渊拿干净裤子了。
    张启渊接了裤子,装着什么都没发生,珍儿调侃:“爷,你有相好的还这样?”
    张启渊逃避:“这跟那有什么关系?”
    珍儿:“那你就是在梦里想她了。”
    张启渊:“我谁都没想,男人都这样,又不是非得想谁才能……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第35章
    快要到正月的尾巴,倒春寒,张吉请魏顺在他那儿吃暖锅子,张启渊也正好在家,虽然没人喊他出去迎,他还是擅自去了。
    但只是在兄长身后跟着,没能和魏顺说上话。
    张吉让人把桌子支在暖腾腾的厅里,摆了花卉,立了屏风,伺候的人只留下两个,除了张吉再没其他人作陪。
    魏顺猜到老头子大概要说些什么了。
    果然没错,一坐下就开始举杯了,张吉沉稳,不怒自威,说:“先恭贺魏提督延绥监军大捷,你年轻有为,我自愧不如。”
    魏顺也提酒杯,说:“国公哪儿的话,和您的功勋相比,我这些什么都不算,”
    “第二杯,”张吉又说,“也贺喜你接替鹿全胜,提督十二团营,这是圣心所鉴,国之幸事。”
    魏顺跟随他举杯:“十二团营是京畿命脉,是您和鹿大人的心血,我必然不敢懈怠,不辜负万岁爷和您的期许。”
    魏顺话毕,张吉缓缓颔首,仰起头把盅子里的酒干了。
    他们俩的关系是复杂的,魏顺的父母族人死在了张吉手里,他自己又活在了张吉手里,还跟着他来了京城;张吉将那个没什么意义的生辰“赐”给了他,许他被司礼监的挑选,没了根本,成了太监。
    现在,魏顺得权得势,无限风光,却还是无法摆脱被奉国府压制的感觉,勋贵氏族威严正统,受人拥护,不似阉人那样是遭非议的、见不得光的。
    魏顺比东厂的聪明,知道不该和这些人硬着来,于是能利用便利用,能合作便合作,最好的是趁机借力,得到无需费力的好处。
    他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等张吉再发话。朝桌上看去,只见菜全都上来了,主要的是羊肉暖锅:紫铜小锅,底下放碳炉,将羊肉和笋子、香菇等搁在一起,加了水炖着,炖出了鲜香的白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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