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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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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拉忙急忙慌按下楚鸿的手机:“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楚鸿推了推眼镜,凑上前,“perla,我笨,您得给我明说。”
    一旁的某个同事大概是怕收不了场,帮着佩拉糊弄:“学就是做,做就是学嘛,你多做做就是学习了。姐姐们这是过来人,为你好,姐姐们是为你好的呀!”
    姐姐们是为你好。啊,真是恶心到极点。
    “为我好就给我钱,我现在缺钱。”楚鸿揣回手机,“给不给,不给我走了,别说为我好。”
    还想站在道德高点用为他好来绑架他,他没有道德,直接起飞。
    两人不说话,互相看一眼。
    楚鸿冷眼横对,走人。
    其实大城市里,更多的是一种人与人默契保持距离的“冷漠感”,无人在意你,大家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忙。楚鸿就是看重这一点才想留在申江。
    不过,在哪里都有这种人,表面上老好人,但就是在小事上膈应人,令人有种隔靴搔痒般打不到他的无奈。并且,这种人,不管有没有的罪过他,他都是一样会找茬的,他单纯只是想让别人不舒服。
    所以,得把人设立起来。
    楚鸿已经不是初入职场的楚鸿了,或者说在经历过研究生科室里养蛊锻炼后,他就已是钮钴禄楚鸿。
    走出希尔维尔大楼,暑气未消,潮湿闷热的空气扑天盖地。
    脑内奏乐高歌:回家~马上回家~
    *
    时间要是倒退个几年,楚鸿决计想不到自己将来有一天会跑去药企。
    楚鸿本科学的临床医学,硕士是内科学,肿瘤方向。
    医学,专业高度对口,原本该是进医院的。三年专硕的医院核动力驴生活让楚鸿想清楚了一件事,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
    在icu的某一个夜班,凌晨赶来帮忙的年近五十的二线备班医生,忙完之后在窗边抽着烟,对他说:“好想辞职啊,可是我父亲生病了,不敢辞。如果现在我离开医院还能找到一份月薪五千的工作,我就走了。”
    楚鸿看着夜色中二线医生疲惫的脸庞,忽然福至心灵,做出了那个在本科时就隐隐冒过头的决定,他要转行。
    未来的人生要怎么过,他不应该在二十来岁的年纪就定下方向,毕竟在那个二线医生看来,他这个年纪转行正好。
    人不会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但是勇敢尝试即时纠正是好文明。
    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和糟心事,但学校和医院相对来说还是单纯一些、慕强一些,离开这象牙塔,楚鸿发现猪真能上树。
    转行先往熟悉的领域转,楚鸿的第一份工作是做医学考试的教育培训,什么医学考研啊,执业医师资格考试啊,卫生专业技术资格考试啊。
    一开始楚鸿信心满满,心说考试他熟,学了八年医,别的不说,考试就跟吃饭一样。自己备考研究生和执医也有很多经验,教别人考试应该挺有成就感的。
    很快他就发现,还轮不上他来获得成就感。
    楚鸿进了临床执医组,这个考试在八月,他入职就赶上编排本年的模拟卷。领导让他把公司前年的练习卷拼凑一下,打乱顺序拼出一张新卷,千万别用去年的卷,因为如果有人去年没考过,今年继续考,就会发现题是一样的。
    草。楚鸿听到这话时差点笑出声。
    楚鸿翻阅了题库里往前十年的卷,察觉原来总共只有那么几套题拼来凑去,前年的练习卷转成今年的模拟卷,去年的模拟卷转成明年的练习卷。有些题甚至已经老到考纲都删除了,考纲新加的东西一点儿没有。
    每年缝出一套卷子上架,标题——20xx年全新模拟卷,名师力编。敢卖九十八,医学生的钱真好赚啊。烂良心的钱真好赚啊。
    理想主义者的崩裂,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
    楚鸿意外发现对外宣称来自北医的领导,实际上毕业于一所民办三本,只是学校的名字重复了一部分,北大和北大xx能是一回事吗?两所学校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甚至不在同一个城市,属于登月碰瓷。
    民办三本的领导有鼻子有眼地教他正规医科大的硕士怎么给卷子排版。领导架势起得大,楚鸿以为她要传授什么教研教务的经验,结果领导说节约纸张,咱们把字少的选项一排放三个,于是开始手动删回车敲空格。楚鸿说你把选项全部选中点分栏不就行了吗?领导半天不说话。
    楚鸿天天踩点上下班,领导开会超不经意点拨,咱们教研工作只付出上班这点时间是远远不能成长的。
    天天搁这儿复制粘贴,成长个屁。楚鸿直接无视,于是领导一点都不刻意地在下班前一分钟让他把一页ppt拆成两页,字体放大点。楚鸿裂开了。
    接着他又发现,组里那个天天捧领导臭脚的负责直播的同事,自己考了三次执医都还没考过,居然直播教别人备考。楚鸿碎掉了。
    太草了。
    太太太草了。
    世界原来真是个草台班子。
    他完全没办法说服自己继续做这些无意义的工作。
    提离职时,曾经用“我们今年招了好几个研究生,你是没有学历优势的,只有多干活让领导注意到哦”来pua他的hr,改口“你是我们很珍惜的人才,不再考虑一下了吗?”
    拜拜了您嘞。
    楚鸿打电话给高中同学闻静姝吐槽,闻静姝比楚鸿早工作几年,她默默地听完,然后安慰道:“是的,上班就是这个样子,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楚鸿,工作只是工作。”
    两人沉默了一阵。
    楚鸿吐了一口烟,在电话这端低声问:“闻静姝,你还喜欢数学吗?”
    “喜欢啊,”闻静姝的语气稀松平常,“但是数学本身和数学相关的工作是两码事。”
    又陷入沉默。
    两人高中时是同桌。常言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楚鸿和闻静姝天天一起吃饭,叽里呱啦从头聊到尾,三年之后竟还是纯友谊。高考完那天抱着花拍了合照,互道前程似锦,两个月后各自收到心仪的录取通知书。
    那时一个热爱数学,一个立志从医,满腔热血的十八岁宛如昨日。
    闻静姝说:“楚鸿,要不你也来申江吧?”
    楚鸿叹了口气:“我看看吧。”
    楚鸿短暂地陷入过一段低沉期。
    关于作为一个普通人,从拿着三好学生奖状的小学生,到还算出类拔萃的初中生,再到有点吃力但努努力成绩也还行的高中生。从期末熬大夜啃蓝色生死恋、早起操场练口语的医学生,到似乎比同辈优秀一些的研究生,再到本专业工作竞争巨大、转行也难混的泯然众人。
    明明一直完成着既定路线上的目标,走出每一步时,在当下都算正确的选择。
    抬头一看,前路尽是迷茫。
    不好的事和不好的情绪,不值得在楚鸿心里留下过多痕迹。
    他很快收拾心情,寻找新的方向。
    第6章 选择性通过(6)
    十月,应届生的离职高峰。不管是自己受不了工作,还是无良公司终于骗到应届生减税,给开除了,总之,初生牛马集体回归牧场,重新等待发配。
    楚鸿南下,来到申江,进了一家小型药企当msl。
    至于这个岗位到底有什么要求,楚鸿一开始也很茫然,只是在“医学生转行”的tag下常常看见。上网搜了一通,无非是掌握区域治疗学的进展和现状,理解自家公司药物的治疗概念,再去探索临床上未被满足的治疗需求。
    太抽象了。晕字。
    这个岗位在国内历史不算久,在国外也就五十来年。所以不同的药企有不同的架构和岗位职责。
    楚鸿去的小药企根本没形成体系,管理可谓一团乱麻。
    入职收到一大堆医学资料,说需要学习。还没学完呢,一会儿塞过来上市前的零碎工作,一会儿塞过来上市后的零碎工作,一会儿给他拉进内分泌的某个项目,一会儿给他拉进心血管的某个项目。
    属于是一块可以自己移动的砖,哪里需要哪里call。
    楚鸿稀里糊涂忙了三个月,对这个岗位及这个行业还是一无所知。接着传来喜讯,他主要负责的那款药有集采了,所以整个项目组一起被裁掉。
    哈哈。
    失业的同时,毕业前跟着博士师兄混的两篇c刊论文终于姗姗见刊,硬刊在手,楚鸿感觉自己变贵了,可以去够一够更好的公司。
    临近春节,楚鸿喜提漫长假期,和闻静姝在黄浦江边喝酒。
    寒冬腊月,游客不减,华灯之下,江水粼粼。
    两人裹着相当厚的羽绒服,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闻静姝从家里背了一瓶梅子酒并两只晶莹的玻璃杯出来,配上便利店买的蒜香花生,小小晚酌。
    长椅刚好在上外滩那个口子,拍照打卡的游客从这里涌入。这两人你一杯我一杯,旁若无人,也算把闹中取静发挥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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