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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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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渡,钟不知。
    季承宁轻车熟路地扯了个蒲团,坐到钟渡对面。
    钟道长睁开眼,朝季承宁的方向施了一礼,“善信心有戚戚,神思恍然,今日诸事不宜,还是请回吧。”
    季承宁挑眉。
    他手入衣袖,当着钟渡的面取出个织锦荷包,随手往他怀中一掷。
    钟渡淡淡一笑,拾起荷包,五指幅度很轻地掂了下。
    不重。
    遂摇头道:“善信此举虽是为造像立功德之事,但未免轻率了些。”
    他笑意愈发清浅,正要将荷包还给季承宁。
    “啪。”
    宝光闪烁。
    一锭骨节大小的金子从未束得十分紧的封口滚出。
    钟渡眼睛顿时亮了。
    伸到一半的手凭空打了个弯,竟又生生转了回来,珍重至极地将荷包放在膝上。
    “贫道观世子面色灰暗,难掩疲态,上天仁德,不忍世子这般大富大善之人受此劫难,”钟渡无比真挚地说:“世子,有什么贫道可做的,贫道定然万死不辞。”
    季承宁把他凑过来的大脑袋又摁了回去,“我做了个梦。”
    钟渡立时正襟危坐,敛容静听。
    遂将噩梦中种种,除却皇宫起火外,俱如实同钟渡说了一遍。
    又含含糊糊地透露,他昨夜还看到了与梦中刺客样貌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钟渡听完再度垂眸,双手掌心向上搭于膝头,掐指默算。
    白鹤长喙轻张,淡淡的檀香自其中吐出。
    隔着淡淡烟气,白发如雪的钟渡看起来竟真有几分化外仙人之感。
    他像模像样地算了半天,而后抬首,语气不无沉重道:“小侯爷,所谓噩梦,乃是你所欠情债的显现。”
    季承宁定定地看着他。
    什么玩意?
    钟渡又幽幽叹了声,“世子前世沾花惹草,风流太过,不知伤了多少怨女痴男的心,此人凭着一口嗔怨气转世投胎,正是为寻你偿债。”
    道人水红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个淡淡的笑,“小侯爷,你上一世负他良多,他此番……”
    这笑容十足的古怪,竟看不出,是怜悯,还是嘲弄。
    季承宁心绪蓦地下沉。
    钟渡声音幽幽入耳,轻得如同午夜梦呓。
    四下无人,只面前一个满头白发笑容诡秘的道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定要你心如刀绞,痛不欲生。”钟渡抬手,指尖虚虚落在季承宁眉心,“可即便如此,也难报其心中怨恨十之二三。”
    “铛!”
    风动,悬铃泠泠作响。
    季承宁倏然抬眸。
    静默半晌,小侯爷无语道:“你还能再敷衍些吗?我可给了你黄金百两。”
    钟渡讪讪移开手,尴尬一笑,“小侯爷天资夙慧,什么装神弄鬼的把戏都瞒不过您。”
    他起身去给季承宁倒茶。
    季承宁报着来都来了的想法,继续问道:“钟道长,你既然说我那梦中人是前世债主,当如何化解之?”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钟渡这次痛快地回答:“将你欠人家的情尽数还给人家。”
    将欠的情还给崔……不是,那刺客?
    只要想象下自己与刺客亲密接触的画面季承宁就已头皮发麻。
    他怒道:“我梦见的是个凶神恶煞的奸贼!”
    钟渡苦口婆心,“所以要您以情感化,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贫道相信您可以。”
    “那奸贼还是个比我身量都高大的男人,身上血腥味重得好似刚才死尸堆里挖出来,你竟叫本世子同他谈情说爱?”
    钟渡闻言,看季承宁的目光流露出了几分古怪。
    他拽起竹席,悄无声息地往后挪了挪。
    季承宁见状更怒,“我又看不上你。”
    钟渡以手环胸,嘤嘤道:“贫道好歹也生得副好皮囊,若世子见色起意,想以势压人,贫道该如何是好呀。”
    季承宁被他恶心得想吐,很想再砸个枕头过去,让他清醒清醒。
    奈何手边已无枕头可砸,季承宁半恼火半愤怒地瞪着钟渡。
    少年面皮薄,连眼眶都气得泛起了层水红。
    钟渡偏不知见好就收,还逗他,“世子莫恼,贫道再不戳世子心事便是了。”
    季承宁胸口剧烈地起伏,想反驳,又怕显得恼羞成怒,狠狠咽了口气。
    旋即忽地灵光一闪。
    他怒到极致,却露出个极其灿烂的笑。
    不好!
    钟渡起身就要跑。
    季承宁却比他更快,动作利落迅捷地倾身靠近,一把揽住了钟渡的肩。
    他头发高高束着,如云青丝随着主人的动作一荡,一荡。
    “好哥哥,”季承宁压着钟渡肩膀不让他跑,秾丽逼人的脸往他面前凑,亲亲热热地问:“你躲什么?”
    据他所知,钟渡上个月才被个男子跪着表明心意,吓得钟道长一连数日不梳头不更衣不沐浴,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好似刚从坟里刨出来。
    生生将那人熏走了。
    俩人对视,钟渡不足须臾就败下阵来。
    他双颊通红,连脖子都烫得好似被火烧了,青筋紧绷绷地向外鼓,讨饶道:“小侯爷,小侯爷我错了,您可收了神通吧。”
    季承宁得意洋洋地弹了下钟渡的发冠,哼笑道:“引诱侯府世子,钟道长,您是得道高人,不知有几个脑袋可砍?”
    甜香扑鼻,钟渡只觉呼吸不顺畅,他艰难地别开脸,“小侯爷别逗贫道了。”
    “本世子一片真心,”小侯爷盛气凌人,理直气壮地说:“钟道长莫要不识抬……”
    话未说完,却听门“嘎吱”一声响。
    二人同时转头。
    来人显然也没想到房中竟是这般场景。
    触目所及,乃是个漂亮的少年郎步步紧逼,着法袍的清俊道人向后躲避。
    也不知是真避之不及,还是欲擒故纵的情趣。
    来人立时垂下头,道:“对……”
    话甫一出口,他猛地觉察到了不对劲。
    若他还没瞎,那个正在逼良为娼的漂亮公子好像是,季承宁季小侯爷。
    光天化日下,季承宁就在道观中,同一个道士纠缠。
    当真是口味独特,荤素不忌。
    崔杳眸色微沉。
    看清是季承宁,他反倒不着急走了,温温柔柔地将话说完,“不住。”
    季承宁闻声动作更僵,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一颀长的人影正立在门口。
    他逆光站着,堆砌了满身雪亮的日光,宛如一枝琼木,挺拔玉立。
    灼眼得简直令人头晕目眩。
    是崔杳。
    竟然又是崔杳。
    季承宁胸口狂跳。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道难不成他这个崔表妹当真是属女鬼的,日日缠身,阴魂不散。
    崔杳善解人意地别开视线。
    好像看见的非是季承宁与一乾道举止暧昧,而是二人相望而坐,煮茶论道而已。
    他开口,声音依旧柔婉动听,“我是不是打扰了表兄的好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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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我尽量零点准时更。
    第6章 不若,表妹搬去与我同住?……
    钟渡耳下赤红,忙拿衣袖掩面。
    他实在无颜面对京中父老!
    季承宁则若无其事地起身坐回原位。
    他以手撑起下颌,借着这个姿势仰面朝崔杳笑道:“崔表妹说哪里的话,能见到表妹,我实在欢喜极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虚情假意,可少年人说话腔调一惯甜腻,尾音要刻意拖得长,饴糖似的粘牙。
    崔杳也笑。
    他唇瓣上扬,才结痂没多久的伤处立刻被撕开了道小裂口。
    疼倒不特别疼,难捱的是伤处传来的沙痒,叫人想伸手去挠,又怕将裂口扯得更开。
    崔杳看向季承宁,后者亲昵地向他招手,“表妹若不嫌弃,且到我这边坐。”
    真是个变脸如翻书,他想,口蜜腹剑的骗子。
    季承宁昨夜才绵里藏针地威胁了崔杳一通,约摸着是个正常人都会拒绝到自己身侧,连崔杳婉拒后要说什么遗憾的话都堆在了嘴边。
    崔杳启唇。
    季承宁眉眼含笑地看他。
    崔杳微微低头,是个见礼的恭顺姿态。
    他柔声应答道:“却之不恭。”
    季承宁不期他会答应,怔了几秒,当真意识到了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立刻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男女不同席,是我太疏忽了。”
    季承宁正要起身去和钟渡同坐,一个冷冰冰的物件却先他一步,不轻不重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唰。”
    衣料擦磨作响。
    崔小姐微微垂下头,轻声道:“本是我后来,若让世子起身相让,岂非鸠占鹊巢,倒令我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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