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欢乐今宵(微H)
时间接近寅时,旺角海庭道有种喧闹彻底榨干后的疲软。
这里不似半山用金钱堆砌出的寂静,而是普罗大众劳作一日用体力透支换来的真空。白日里人潮车流厮杀出的滚滚红尘,此刻都尽数沉淀下来,只有更远处,由弥敦道隐约传来的夜班车呼啸而过的余音。
不大不小的卧房,在这深夜里显得格外孤独又冰冷。
窗外,对岸灯火投射在齐诗允侧脸上,明明灭灭的光晕是暖色调的橙黄。
她紧闭着眼,却只能想起包厢里的争吵、阿妈强颜欢笑的脸、还有她兀自离开前,雷耀扬那绝望又受伤的眼神…一幕幕,如同循环播放的默片,在脑海里疯狂回放。
实在辗转难眠。
她又睁开眼。
床对面,小小的电视机屏幕兀自亮着光。
现在正是翡翠台午夜音乐台的怀旧金曲时段,女主持人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但听起来,是在细数着历年的热门好歌。
齐诗允觉得心烦意乱,伸手摸索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只想让这无谓的声响消失。就在指尖即将触到按键时,一阵极其熟悉、带着淡淡哀愁的钢琴前奏悠然响起,瞬间扼住了她的动作。
「…情愫与相思 如最爱的书」
「末了那一章 没翻开的勇气…」
这首歌她有印象,是去年获奖的十大劲歌金曲,由Wyman填词的《欢乐今宵》。
舒缓的旋律,此刻听来悲戚,宛若一根锋利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太阳穴。
那些被刻意压抑的画面瞬间被歌词激活,清晰得令人窒息……
银叉砸在骨碟上刺耳的锐响、雷耀扬扯开领口时,颈侧虬结暴起的青筋,还有他眼底深处,想要极力隐藏却无法完全掩盖的恐惧与焦灼……
这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都在Wyman这精准如解剖刀下的词句里赤裸裸地显影:
「…故事何样美 终极是分离」
「不敢好奇 沾污结尾…」
听到这里,齐诗允猛地蜷缩起身体,像子宫里的婴儿,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排山倒海而来的情绪。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半弧形的印痕。
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与他共有的吉光片羽……
曼谷的炙热天气、芭堤雅的银白沙滩、多瑙河粼粼的波光、维也纳纷飞的大雪、还有萨尔茨堡飘落的细雨和弥漫音乐与咖啡香的空气……那是她与他共同踏足、经历过的…属于彼此过去和未来的、安宁的梦。
巨大的愧疚混合着灭顶的恐慌,如同一把闷锤,狠狠撞击她的心脏———
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那个男人,如同沉默的礁石,在暗处为她挡去多少腥风血雨?他记得方佩兰每一种忌口,清和酒楼新添的冷气是他怕阿妈在后厨暑热;而自己每一次深夜加班,他的车,总会在写字楼下的阴影里亮着双闪……
他总是不声不响,将惊涛骇浪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只留给她维也纳的雪、多瑙河的蓝、和一座写着她名字的坚固堡垒。
雷耀扬煞费苦心,筑起这个名为「安全」的港湾,是为了让她和母亲远离风暴。
他独自一人,身处在那个她不敢深究、充满危机和黑暗的世界里,究竟扛下了多少重压?而她,却在富临的灯红酒绿中,用最锋利最尖锐的刀,精准刺向他那颗同样千疮百孔的心!
「犹如无人敢碰 秘密现在被揭晓」
「明日想起 我们其实承受不了…」
「欢乐今宵 虚无缥缈」
「怕没余地 继续缠绕……」
歌声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激得女人泪水汹涌而至。巨大的愧疚混合着强烈的伤怀,如一股倒灌而下的激流倾覆所有不理智。
他一直煞费苦心想让自己离开,而他自己…却无法摆脱地深陷在这泥潭中,现如今是她…亲手将他逼到了悬崖边缘!
被窝里的呜咽声再也无法抑制,破碎地融在枕头里。下一秒,齐诗允猛地掀开被子,赤足踩上冰凉的地砖。
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冷颤,却令她神志更加清醒。
她甚至来不及换下睡袍,睡裙下摆在夜风中翻飞,她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不顾一切地冲向玄关处,抓起车钥匙,任由冰冷的金属硌在掌心。
女人拉开房门,如同扑火灯蛾,不顾一切地冲入裹挟着海腥与尘嚣的寒雾之中。
引擎咆哮着撕裂寂静街巷,车轮急速碾过潮湿的路面,载着她奔向半山——
因为这一刻,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愧疚、心痛、恐惧、后怕……所有情绪拧成一股巨大的力量驱使着她。她必须立刻见到他,必须立刻为那愚蠢的伤害道歉,必须立刻抓住那双她险些推开的手。
她一刻也不能再等,今夜,她必须要奔向那个她亲手推开的、为她沉默筑巢的男人。
半山的夜,沉得像铅块。
窗外冰冷的光斑泼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却一丝暖意也透不进这坟墓般死寂的宅邸。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薰营造的冷调,此刻,却被一种更浓烈、更阴魂不散的气息彻底吞噬。属于雷耀扬自身的独特味道,在这宽绰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却没有了平日里那丝令他安定又温暖的她的气味。
饭店包厢里,齐诗允那句如同利刃的“塌下来也是你自己挖的坑!”许一手中,勃朗宁枪管碾过文件袋时那细微而粘腻的摩擦声,还有齐诗允眼底那凝结成碎钻般、冰冷刺骨的失望与质问……
所有的声音、画面,化作无数尖锐的碎片,在他密闭的颅腔内疯狂冲撞、嘶鸣、回旋,永无止境。
身下这张大床,曾经是温存缱绻的巢穴,此刻,却冰冷得像一块巨大的寒玉。
雷耀扬拿起床头上的手提,看屏幕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她一直不接电话,也没有来电,甚至连一条短讯也没有。
齐诗允的电话号码嵌在他视线里,那一串倒背如流的、与他尾号一样的阿拉伯数字…像是与他冥冥之中的注定,却又注定会以分别作为结局……
…这结局,难道不能由自己来改写吗?
内心充满惶惑与不安,此时他的预感是,短时间内,她不会再回来。
而他自己,像一个怯懦的失败者,不敢直面她尖利的质问。
丝绒被褥细腻的触感,带来令人惶然的冷意。雷耀扬猛地掀开那沉重的束缚,赤着脚,踩上厚软的波斯地毯,离开这没有她的地方。
地毯上繁复古老的花纹,在窗外幽蓝的光线下扭曲变形,仿佛无数张无声咧开的嘴。此刻,它们如同无数双来自地狱的眼睛,冷冷地嘲笑着自己的挣扎与谎言。
男人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无声地踏下楼梯。
客厅落地窗前,那架深棕色的施坦威叁角钢琴如同沉默的巨兽,静踞在落地窗的阴影里。
掀开的琴盖黑洞洞地敞开着,像一具等待吞噬的棺椁。
琴架上的巴赫琴谱,是前几日,齐诗允心血来潮练习时摆放的。
他坐在冰凉的琴凳上,背脊绷得笔直,如同悬崖边一棵被狂风摧折却依旧不肯倒下的孤松。
修长却布满薄茧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迟滞,轻轻抚过琴键上那微凹的象牙纹路。指尖传来冰凉光滑的触感,这是这架陪伴他整个苍白童年的施坦威钢琴上,唯一还残留着的、属于十七岁前那个雷昱阳的、虚幻的体温。
是父亲雷义在他决裂离家后,亲手送入拍卖行,又被他耗费无数心力、辗转多位藏家之手,最终重新带回身边的「遗骸」。
比之前更甚的死寂,沉甸甸地压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悲伤又孤独的曲调从他僵硬冰冷的指间艰涩地流淌出来,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生了锈的钝刀片,在同样紧绷的琴弦上艰难地刮过,发出滞涩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呜咽。
只有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刻意压低的喘息,可在空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窗外维港的流金灯火,穿过冰冷的玻璃,流淌在他无名指那枚冰冷的婚戒上,反射出一点微弱而孤独的寒芒。
那点寒芒,又清晰地映照在钢琴漆盖上。
里面倒映出的,不是东英社令人闻风丧胆的奔雷虎,也不是雷氏深藏不露的二少,而是一张被无边黑暗啃噬殆尽、只剩下疲惫与绝望轮廓的脸。
悲鸣的尾音,在男人僵直的指尖下寸寸断裂,最终化作中央C键上那圈被一滴泪水洇开的、绝望的深色水渍。
空阔的客厅如一个巨大的冰窖,将他冻结在琴凳上,连呼吸都带着低温的凝滞。
死寂中——
“咔哒。”
玄关处,电子密码锁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转动声。
那声音细微如针尖落地,却在雷耀扬死水般的心湖里,骤然炸开翻腾的波澜。
男人背脊瞬间僵直如铁,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极限,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液逆流的轰鸣。他有些不敢回头,害怕这只是神经被逼至绝境产生的幻觉,又或是许一那柄勃朗宁冰冷的枪口再次抵上后背时,死神敲响的丧钟。
但平底鞋踩在厚软地毯上的窸窣声,很轻,很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碎的熟悉感……
像是深水埗基隆街雨后潮湿的柏油路,带着夜露的微凉与市井的烟火气,一路由下至上,沿山道而来,穿透了自己周身寒意筑起的、密不透风的冰冷囚笼,并精准地刺入他麻木的神经。
悬在空中的尾指剧烈地、徒劳地颤栗着,再也无力按下。
玄关阴影里,齐诗允站在那,带着一身寒气和压低的呼吸。
女人望着琴盖倒影中,那个被无边孤寂吞噬的身影,饭局上所有尖锐的质问、近期对他身份的探究,如同沙堡般轰然坍缩,灰飞烟灭。
她动了,如同扑向唯一光源的灯蛾,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和赎罪般的急切。
温软的身躯,像归巢的倦鸟,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猛地从背后贴上了雷耀扬绷紧如弓弦的脊背。
滚烫的、汹涌的泪水,瞬间穿透他单薄的衣衫,狠狠灼烫在他的皮肤上,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绝望连同血肉一起融化……
齐诗允的双臂,带着一种濒死的力道,死死环住雷耀扬的肩背和脖颈。
而她的脸,深深埋进对方后背那曾为了保护她而被子弹洞穿的皮肉上,滚烫的泪水,混合着他未干的冷汗,咸涩得如同苦涩的海潮,浸透了他的感官。
“对不起……”
女人哽咽着,破碎的语调从紧贴的肌肤间挤出,带着撕裂的痛苦和酸楚,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刮过他的心:
“我不在意了…我什么都不在意了…我不管你到底是谁…或者是其他什么身份都好……”
“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会再去探究……”
啜泣声中,她猛地抬起头,泪水纵横的脸上,那双曾凝结着冰冷碎钻的眸子,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不顾一切的炽热与决绝,死死盯着他震惊回望的眼底:
“雷耀扬。”
“我只要你,我只要你雷耀扬!”
这句话,引起心脏地带一阵轰然的震动,连同血液一起沸腾。
像惊雷劈开冻土,令他胸腔里冻结了整晚的火山轰然爆发!坚冰崩塌,熔岩裹挟着许一的绞索、移民失败的窒息感,在她汹涌的泪水中化作灰烬。
雷耀猛转过身带起疾风,那双染过血也抚过琴键的手剧烈颤抖着,如同捧住易碎的稀世珍宝般,捧住她泪痕斑驳的脸。指尖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力度。
“诗允…”
男人以嘶哑的声线唤出她的名字,如同在无边黑暗的深海里挣扎了太久、终于抓住唯一浮木的濒死者。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让你每天担惊受怕…”
“…我只是…想带你离开……”
他双唇抖颤,但所有的辩解、承诺、恐惧…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虔诚,雷耀扬颤抖的吻印在她同样颤栗不已的脸颊,吻在被泪珠划过的那枚小小的泪痣上。咸涩的泪水浸透他的唇舌,但那味道不再是苦涩,而是带着一种灼痛灵魂的、救赎般的甘泉。
落地窗外,山脚下那些明灭闪烁的灯火,仿佛被他们炽热的情感融化,碎裂、重组,化作一片温柔流淌的璀璨星河。
“……如果不能移民,我们就留在香港…”
“只要你在这里,我哪里都不去……”
齐诗允说着,紧搂对方,吻上他微冷的额头。她带着轻柔的力度,从上至下,去抚慰他鼻梁下棱角分明的线条,直到她的唇,触到他独有的厚软,尝到了自己泪水的苦涩……
感知到她热情中的迟疑,男人展开双臂将她围抱托举,极稳地从琴凳上站起身,仰起头看那张被泪水模糊的面庞:
“阿允…”
“…不要离开我,求你。”
他的声嗓低哑,喉结抖动着,嗓音卑微得碎进尘埃里,在祈求齐诗允的怜悯。
可如果将来某一天…她知道所有真相…她会否也如今夜一样,只认定她所认定的「雷耀扬」?男人不敢深想,也没有作好这样的准备。此刻,他只想要侥幸又卑鄙地…成为她所希望的「雷耀扬」。
垂眸看到对方受创的落魄和狼狈,酸涩感再次冲上鼻尖,齐诗允忍住情绪,小声却清晰地回应他:
“不会…”
“我不会……”
话音悄然落下,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与无法言喻的感激心情,雷耀扬引颈吻她,又一遍遍重复她的名字,仿佛她,是这世间唯一能让他安定的咒语。
不。
她是萨尔茨堡的细雨,是金色大厅的余音,是美泉宫中他掌心的温度,是他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的雪绒花。
深棕色的施坦威钢琴光洁如镜的漆盖上,清晰地倒映着两具在冰冷琴键上方死死交缠的身影。他们如同在滔天巨浪中失散、最终搁浅在命运沙滩上的孤舟,伤痕累累,筋疲力尽,却终于寻回了彼此唯一的岸。
不管未来还有多少未知的风暴,还有多少像许一那般的钳制,不管明日是滔天巨浪,还是深渊沟壑…且拥此刻。
所有阻碍在这竭力的拥抱里,都显得遥远而模糊。
欲望淹没一切,半山卧室沉入深海。
窗外维港灯火被厚重丝绒帘吞噬,未完全闭合的一隅,如一条虚幻的银河,流淌在两个人不整的衣衫和肌肤之上。
空气里,浮荡着劳丹脂的粗粝欲念,此时此刻,都被汗液与泪水的咸腥蒸腾,化作催情的春潮。
女人白皙的背脊深陷进羽绒枕的云团,睡衣系带早被扯散,如褪下的蝶翼委顿床沿。
雷耀扬将衣衫退却,精壮雄阔的身躯在昏暗中现形,雕塑般不近人情却又叫人移不开眼。潋滟春情的双眸扫过他蓬勃的胸膛,齐诗允视线不自觉向下,目光聚焦在对方已昂然挺立的粗硕。
即便隔着一些距离,她仍可以感知到那头凶兽压抑的跳动。
浑圆的乳大面积暴露在空气中,被对方灼人的视线紧盯。她羞赧地别过头去,皮肤却愈发滚烫起来,从耳根到脖颈,一路向下攀爬延伸,泛滥出诱人的红晕。
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晦暗光线里只剩呼吸,急促,却饱含期待。
少顷,床面开始向下塌陷。
雷耀扬的吻寸寸下移,就像小心翼翼挖掘到宝藏的勘探者,颤抖着,只敢让鼻息沿她泪痕未干的颊侧荡漾。
唇舌温热而略显笨拙,如同初次触碰圣物,在颈窝那道被他齿痕标记过的绯红上反复流连、吮吸。他仿佛要将富临饭店的冰渣、书社的硝烟、所有横亘的尖刺…都熔铸成新的烙印。
女人喉间溢出细碎呜咽,指甲无意识掐进对方紧绷的肩胛,在汗湿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绯色的抓痕。
是痛楚,更是确认他真实存在的印证。
男人埋首在她起伏的胸口,鼻尖蹭过细腻肌肤,劳丹脂的冷香与她温暖气息、以及情动蒸腾的汗意,在方寸之地疯狂交缠、发酵。
每一次呼吸,雷耀扬都贪婪汲取她的味道,如同沙漠濒死者啜饮清泉。
舌尖扫过战栗的峰尖,引来她腰肢弓起,如一只濒死的天鹅,足尖绷直,陷入昂贵丝质床单的褶皱深处。
“雷耀扬……”
她语调破碎地唤他,十根手指深深插进他浓密的黑发,用力下按,如同要将他按进自己血肉里,隔绝所有外界的刀光剑影。
无垠昏暗中,他琥珀色的眼眸是唯一的光源,里面翻涌着熔岩般的渴望,却也沉淀着胶着又浓稠的恐惧。许一冰冷的枪管、身份曝光的深渊、还有父亲留下的罪恶残局……
所有负面情绪堆聚,如同幽灵在狂欢。
而他进入她的动作,缓慢得近乎残忍。
每一寸推进,都像在丈量属于他的疆域,又像是,在试探可以让他坠跌的深渊边缘。紧窒细密的包裹带来无尽欢愉与令人窒息的痛楚,汗水顺着他颈侧动脉滚落,滴在她剧烈起伏的小腹,激得她轻颤。
男人俯身,用唇堵住她所有的呻吟与可能出口的疑问,吻得凶狠而绝望,古龙水气息混合着她口中的清甜,在唇齿间酿成最烈的鸩酒。
律动逐渐失控,如暴雨击打舷窗。
映照在彼此身躯上那条虚幻的星河,被剧烈摇晃的床影绞碎。
齐诗允在灭顶的浪潮中仰起脖颈,视线迷蒙地撞上未拉严的窗帘缝隙。
恍惚中,她看见维港对岸中环摩天楼顶巨大的霓虹钟表,猩红的数字正无声跳向凌晨叁点。
那冰冷的红光,像一只悬在头顶的、滴血的独眼。
“允…”
“抓紧我…”
雷耀扬沙哑的嘶吼混着粗喘,滚烫的唇瓣烙在她汗湿的耳垂,是命令,更是哀求。
脉络盘错的肉茎不断涨大,硬热撑满对方狭窄紧迫的甬道,齐诗允被他的寸寸紧逼折磨得快要发疯,双臂却听从他的指挥,围紧对方宽绰的肩颈。
蜜水包裹柱身,进出变得滑腻无比,男人十根指节深陷腰窝软肉,仿佛要将她揉碎体内,嵌进自己同样布满旧创的胸膛里。好像现在…只有在这极致融合的痛与欢里,才能短暂麻痹他那噬骨的恐惧———
他恐惧失去她,恐惧那个正在步步紧逼、随时会揭晓的「明日」。
而他的身体,此刻却是另一个战场。每一次推送,都像一次进攻,又像一次溃败。交缠的身躯跌宕起伏,齐诗允觉得自己像浪尖上的小舟,完全被他掌控着节奏,被抛起又落下。
床单被拉扯得凌乱,像风暴过境后的海面。
就在巅峰来临的刹那,彼此眼前炸开一片虚无的白光,仿佛阿尔卑斯山脉上最炫目的雪崩。而男人沉重的身躯伏下,汗湿的额头抵着她的,滚烫的呼吸交缠,如同两具在暴风雨后侥幸靠岸、精疲力竭却依旧死死相拥的船骇。
黑暗中,只有彼此狂乱的心跳在死寂里轰鸣,像丧钟嗡震,也像他们同生共死的唯一证明。
腥甜的余烬在汗水中袅袅不散,包裹着交缠在一起的湿漉漉的躯体。
窗外,维港的绮靡夜色依旧不知疲倦地淌过,映着对岸那猩红的钟表数字,无声跳向叁点零四分。
是新的轮回,亦是新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