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yDon'tYouDance?
从床上醒来时,祝瓷发现自己几乎睡在床中间。
昨晚庭萱在沙发上终于露出有些无奈的眼神,手指抵住她戳了戳,然后说:“……我不想说,但你若是好奇什么,尽管来拿。”于是祝瓷在她起身后独坐了会儿,然后跟着上楼,径直往庭萱卧室去了。在淋浴间洗漱的庭萱并没听到什么动静,出门却看见祝瓷颇拘束地坐在床一侧,不由得发笑。祝瓷闻声只担心她想到别的,赶紧解释道:“只是一起睡。”
庭萱一边系紧浴袍束带一边往床边走,关了壁灯,像懒得管还在旁的祝瓷,先拢过头发在床侧躺下了。等了会儿也不见身后有什么动静,开口说:“祝瓷,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在酒店不理我让你慢点时的样子。”说到“酒店”两字时有些咬舌头,但庭萱满意地听见祝瓷极轻地咳了声,像是呛到了,然后是几次稍重的、用于平复心情的呼吸。
祝瓷终于上了床,往里侧靠了点,伸手将庭萱拢到怀里,亲了亲耳朵,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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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祝瓷来说,这是未曾有过的体验:午夜醒来时,耳边能听到两道呼吸,怀里还环抱着另一人。庭萱像并不熟悉这种姿势,双臂没安全感地折在胸口,脸颊也贴紧枕头,在沉睡中将身躯缩成一团。
祝瓷常年保持一丝不苟的生活节律,很少做梦。刚才极短的睡眠时间内,她却梦见诸多光怪陆离的事。比如换上一身制服,在某个交错复杂的建筑里穿行,最后走到一间标记为“测试”的房间,推开门只见一张位于正中的单人床。庭萱——如果上面的人是庭萱,正赤裸着平躺在上面。双手垂放在身侧,手指微曲,闭着双眼。
祝瓷想,她见过赤裸的庭萱,但并非这样无暇。洁白的肌肤快要和四周的墙壁及地面融为一体,没有瘢痕和淤青,只有素净的黑发,绸缎一样铺在头下。这让她怀疑自己见到的是谁。
下一秒,祝瓷看见她的眼睫抖了抖,随后睁开眼。
方才规整的姿势让人疑心庭萱或是沉睡了很长一段时间,或是干脆成了具塑像,被精心摆成如此模样。但她打呵欠和伸懒腰的动作又如此自然,好像只经历了一段午休小憩。
祝瓷见她顺势侧头打量过来,像观察陌生人,却又毫不介意自己一丝不挂。庭萱的视线落到她胸口的铭牌上,然后逐字念道:“祝瓷。”
她歪歪头,“你是新来的医生吗?”
*
祝瓷醒后花了些时间适应黑暗。梦的结尾让她很不满意,她有许多问题,那房屋地板却突然摇晃起来,逐渐加剧,然后裂开,把她和庭萱隔在两边。正待她要踏过去时,脚下地面却消失了。没有支持的祝瓷因为失重和急速下坠感到血液上涌,以及腹内翻腾的恶心。她在落下前抬头望了眼庭萱,对方正不带情绪地看着她,似乎对这场地震和建筑崩塌毫不意外,也吝于向新来客表达惋惜。
触地把祝瓷带回现实。最后的焦灼让她有些惊惧,呼吸也不平稳,好在并没有影响到缩至床边的庭萱。祝瓷极小心地抽回搭在庭萱腰间的手,撑起来,蹑手蹑脚下了床。
不比那些在清醒后就像烟雾样消散的梦,她起身时甚至又有点晕眩。梦里各处场景细节反而像冲洗过的胶片样逐一清晰起来,她还能回想起内饰只有纯白的诡异建筑,制服领口的繁复细节,以及除了像手术台的床外空无一物的测试房间。
清晰到,只要她想,似乎可以继续剖析任一细节,即使是梦里并未注意过的。她想那幢楼里还有层上锁的地下室,而通行证就在她的制服内衬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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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瓷扶着额,轻推开卧室门,打算到厨房喝水。
而手臂挡了些视线,所以她在出门转身后,才看见楼下客厅里,不约而至的楚漫。旁边酒柜门还没合上,楚漫正端着酒杯啜饮,看不出来了多久。
祝瓷这样立着,楚漫自然注意到了,看着她身后半掩的门,把酒杯放下,勾了勾手。
她神色和姿态都颇自在,丝毫没有贸然上门打搅的歉意,待沉着脸的祝瓷下楼走近,才故作打量把她瞧一遍,睨了眼楼上,用口型无声道:“恭喜啊。”
祝瓷盯着她,也不说话。楚漫笑笑:“别这样看我。早就录了指纹,可不是破门来的。”
她大概第一次见到衣衫不整又神色阴郁的祝瓷,又后仰一点,做出仔细审视的姿态,把刚才的话说出声:“恭喜啊。我要是你,可舍不得半夜醒。”
祝瓷问:“你来干什么?”
楚漫看见她小臂上隐隐约约的抓痕,眉稍挑了下:“还质问起我来了。”
当然,她估摸着,再不开口,或许下一秒祝瓷会把桌上的酒泼过来。
“好了……知道我为什么发照片吗?”
祝瓷抬眼扫过来,楚漫接着道:“倒不是我想发。”
下一秒她又露出捉摸不定的挑衅神色,低声说:“总不是为了刺激你……要这样,早几年就做了。”她倒不担心祝瓷攥紧的拳头,舌尖抵着上齿,继续黏黏糊糊地讲:“我盯着庭萱很久了——”
楚漫笑得真挚,“上床也很久了。别急,又不止我一个。”
她难得好心留了些反应时间给祝瓷。
祝瓷早想过,但还是感觉五脏六腑被人揪住了,低声问:“英国?”
楚漫几乎有些怜惜地看了眼她:“一直和一个女人同游。跟着她回家,又去了冰岛。”
“但这不是重点。”
楚漫视线绕过正失神的祝瓷,看了眼楼上房门,像要确定庭萱有没有醒来。
她慢悠悠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没有跟人亲姐分享床照的癖好。头天晚上庭萱收到的短信是我发的,绑带也是我去定制的——家里还有一堆。”
“但第二天起,好像有人接管我的身体。”
祝瓷抬起头。
楚漫正眯着眼回忆,好像厘清近两日才发生的事也需要费很多气力,“或许叫做接管不太合适,但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做出很多违背意愿的事——比如给你发短信。”
她转头,看着祝瓷神色不明的脸,耸耸肩:“很离奇?”
祝瓷说:“你也知道很离奇。”
楚漫说:“你做噩梦了。”
“别乱揣测。”
“是吗?”
“要是我说,我也在开始观察庭萱后频繁梦到她呢?”
想到祝瓷推开门时心神不宁的样子,楚漫又不自觉看了眼庭萱卧室,缓慢说道:“我总梦见像完全活在另一个世界的她,有时认识我,有时不会。”
“你觉得我为什么半夜来这里?”
“要是我说,今晚的梦突然多出了你呢?我看见你像我一样,在建筑里迷路,但最后总会走到她所在的那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