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我
结束了。
结束了。
…
山洞外,雨水汇成的浑浊激流咆哮着奔涌而下,撞击岩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间或夹杂着更大石块滚落的沉闷撞击声。
里面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洞口透进来的,被雨水扭曲的惨淡天光,勉强勾勒出岩壁粗糙的轮廓和角落里那个蜷缩着的身影。
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泥土,苔藓和一种名为恐惧的窒息感。
任佐荫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寒冷、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带来的不适,远不及内心翻江倒海的恐慌和绝望。
令人窒息的担忧。
和一种不祥的,冰冷的预感。
时间在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她不知道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
就在她的神经几乎要绷断的极限时刻,洞口的光线被一个身影挡住了——
是任佑箐。
她回来了,浑身湿透,长发紧贴着脸颊和脖颈,不断往下滴着水。单薄的衣衫完全湿透,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长而密的睫毛上也挂满了水珠。
她为什么用这样,显而易见的无力的,疲惫的眼睛看着她?
“任佑箐,”任佐荫几乎是扑了过去,抓住她冰冷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担忧,“你没事吧?!还有清珞呢?她怎么样了?!”
后者任由她抓着,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眸子,缓慢而沉重的扫过任佐荫苍白的,布满泪痕和惊恐的脸,扫过她因寒冷和恐惧而不断颤抖的身体。
任佑箐在疲惫,在无力。
她眼神里没有劫后重逢的喜悦,只剩下一种…怜悯的意味,像是再看向任佐荫,可在她的视角里,却又像是再看欧清珞。
沉默的那几秒,让任佐荫的心沉到了谷底。
任佑箐缓缓开口,声音因为浸染了雨水的寒冷和疲惫而显得有些沙哑,却依旧保持着令人心悸的平稳。
“我没事,”她顿了顿,目光直视任佐荫充满希冀和恐惧的眼睛,吐出了那些残忍的话语,“欧清珞么……我没能拉住她。水太急,她被,冲走了。”
自虐一般,任佑箐故意把这些话,一字,一句,字正腔圆的读出来,却又故意盯着任佐荫,像是要看清那些她厌恶的反应。
“冲……冲走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残酷的宣判,巨大的冲击还是瞬间摧毁了她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欧清珞虚弱的脸庞,她说的“时日无多”,以前的种种……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化作巨大的悲伤,恐惧和一种无法言喻的负罪感,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了。
任佐荫摇着头,语无伦次,眼泪瞬间决堤,混合着脸上的雨水肆意流淌,她身体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呼吸也随着情绪的波动而变得急促而紊乱。
“不……不可能……怎么会……”
面前那人审视的目光,更加在阴暗的角落处冰冷开,却如同即将破碎的冰面般,正在撕开一道,一道的裂痕。
一双带着冰冷的湿意的手,捂住了她的耳朵,隔绝了外界绝大部分震耳欲聋的暴雨和山洪咆哮声。世界瞬间变得安静了许多,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嗡鸣声在颅内回响。
任佐荫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泪眼朦胧地,茫然地看向任佑箐。可那双纤细的手,那双捂住她耳朵的手,在发颤。
“看、着、我。”她听不清任佑箐的声音,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读出她的语句,那双冰冷又镇定的眸子,牢牢锁住她因恐惧而涣散的瞳孔,“看着、我的、眼睛。”
只允许看着我的眼睛。
在那双深邃的的琥珀色眼眸的强制注视下,任佐荫混乱的思绪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聚焦。
她被迫与任佑箐对视,在那片平静到诡异的“湖泊”中,她看到了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
可她又看到任佑箐。
……
看着她的眼睛。
因为你只能看着她的眼睛。
妹妹,妹妹,妹妹,妹妹。
她的视线在时刻间发散,又重新聚焦,一切都变得那么慢,唯一的热源正在身边,她感受到那些刺骨的寒冷和恐惧被剥离,以一种完全霸道却又甘之如饴的形式,她自愿的丢弃了他们。
因为这个世界上你只能看着她的眼睛。
只要有任佑箐,一切都不会被搞砸。
你会得救,因为任佑箐在——
如果说伴随着这样一个恶劣根性相生的,是她能够在这个社会所伪装而拥有的对万事万物的把控,那么矛盾对立,却又统一。
……
跟着我吸气——然后——呼气吧。
跟着她。
你也只能跟着她。
她也只允许你跟着她。
一次,两次,三次。
……
任佑箐极有耐心地引导着,捂着她耳朵的双手力道稳定,目光如同最牢固的锚,将任佐荫这艘在恐惧风暴中即将倾覆的船,一点点地稳定下来。
“……过去了。”
任佑箐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任佐荫,声音放得更低柔了些。
“欧清珞的事,是意外。谁也无法预料,也无法改变。”
都是命运。我没错。你没错。
欧清珞也没错。
她就是差了一些些的运气。仅此。
“现在,听我说,我们一定能得救。暴雨会停,山洪会退。我会带你安全离开这里。但是,任佐荫,你需要相信我。完全地,彻底地相信我。”
“我们是最亲密的,不是吗?”
她微微前倾,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被雨水打湿的额发几乎要触碰到任佐荫的额头。
“所以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把你的恐惧交给我,把你的信任交给我。看着我,只看着我。外面的一切都与你无关,现在,这里,只有我。我会保护你,就像刚才,我回到你身边一样。”
任佐荫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任佑箐,看着她被雨水浸润后愈发清晰冷艳的眉眼。生命流逝的阴影依旧沉重地压在心口,但一种诡异的,被保护着的安心,却如同毒藤般,悄然缠绕上来,麻痹了她的部分痛觉神经。
她甚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眼神里的恐慌,也真的逐渐被一种迷茫的,近乎驯服的依赖所取代,任佑箐将浑身湿透,微微发抖的任佐荫轻轻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