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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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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闷热的傍晚,白昭在橡胶园的小楼里与缪丁兰核对完最后一笔账目。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桌上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
    你该休息了。白昭忍不住劝道,这些天你几乎没合过眼。
    缪丁兰摇摇头:还有一批货明天要发往新加坡,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她抬起头,突然问道,白先生,您相信我们所做的一切,终有一天会改变这片土地的命运吗?
    白昭没有立即回答。他注意到缪丁兰书桌抽屉半开着,里面露出一角报纸——那是被殖民当局明令禁止的反抗组织传单。
    缪小姐,您...白昭心头一紧。
    缪丁兰平静地合上抽屉,眼神清澈而坚定:橡胶园的利润,有一部分流向了需要它的地方。父亲和兄长不能白死。
    那一刻,白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不仅在商业上与殖民者周旋,更在暗中支持着反抗运动。她的勇气和担当,让白昭内心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
    太危险了。白昭压低声音,如果被发现...
    人生在世,总有些事值得冒险。缪丁兰微微一笑,就像您冒险来到南洋,不也是为了更大的理想吗?
    月光如水,橡胶林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白昭突然意识到,自己对缪丁兰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单纯的欣赏和敬佩。她就像这片橡胶林中倔强生长的树,在风雨中挺立,在压迫中抗争,却依然保持着内心的善良与温柔。
    然而,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他们之间有着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使命——为同胞争取更好的未来。
    变故来得比预想的更快。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白昭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后,浑身湿透的橡胶园老管家塞给他一封信,随即匆匆消失在雨夜中。
    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当局已知晓,速离槟城。橡胶园地下埋有账本,望妥善处置。记住,同舟共济。——兰
    白昭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他连夜召集同舟会成员安排撤离,同时派人前往橡胶园打探消息,却只得到缪丁兰被捕的噩耗。
    叁天后,当白昭被迫登上回国的轮船时,槟城传来消息:缪丁兰在押解途中试图逃跑,被当场击毙。殖民当局给出的说法冠冕堂皇,但白昭知道真相——她是为了保护其他人,选择了牺牲自己。
    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槟城海岸线,白昭握紧了手中的怀表,里面夹着一张缪丁兰的小照。雨水混合着海水拍打在脸上,分不清是泪是雨。
    橡胶树被割伤才会流出乳汁。他喃喃重复着她的话,人也是一样...
    一年后,上海。
    当郑顺意地第一次上门拜访白昭时,他惚间看到了缪丁兰的影子——那种身处逆境却依然坚韧不拔、努力求生的光芒。
    当夜,白昭辗转难眠。他起身打开保险箱,取出一本泛黄的账本——那是他冒险从缪氏橡胶园地下挖出的最后遗物。账本最后一页,缪丁兰清秀的字迹写着:即使只剩一人,也要坚持到底。因为每一代人的抗争,都是为了让下一代人不必再抗争。
    白昭合上账本,做出了决定。帮助郑顺意,不仅是为了正义,更是对那种不屈精神的守护,是对逝去之人的最好致敬。
    窗外,一株不知名的小草从砖缝中顽强地探出头来,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白昭将南洋的种种际遇细细道与郑顺意听,言谈间再叁剖白心迹:虽在南洋置下产业,却从未对哪位女子动过心;对缪丁兰虽曾有过几分情愫,但因着迟早要落叶归根的心思,便早早断了念想。他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如今你既已不是吴家叁太太,我的心意想必你也明白。郑小姐可否给白某一个机会?这些年在商海沉浮,白某自问还有几分识人的眼力。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知道吴少爷对你也有意,不如我们各凭本事,公平竞争可好?
    郑顺意听他这般直白,倒不好断然回绝。何况白昭于吴氏、于她、于吴歧路都有恩情,说是他们的恩人也不为过。思忖片刻,终是轻轻颔首。白昭得了应允,顿时眉开眼笑,告辞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赶着回去与吴歧路筹备南洋之行。
    汽笛声在码头呜咽着,白昭和吴歧路拎着皮箱踏上跳板。叶佩青和杜娟没来送行——她们晓得这时候该留些空当给那对有情人。
    郑顺意站在舷梯旁,手指绞着手绢。吴歧路走过去,两人便挨近了说话。江风裹着煤烟味儿打旋儿,把郑顺意的鬓发吹得飘起来,吴歧路伸手替她拢到耳后,指尖在耳垂上多停了一瞬。
    一年多前吴氏商行还在生死线上挣扎,如今倒像过了半辈子似的。渡轮吐着白烟,跳板开始收了。白昭在甲板上咳嗽一声,吴歧路这才松开郑顺意的手,可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往她掌心塞了个什么物件。
    等着。他就说了这两个字。郑顺意摊开手掌,一枚南洋银币在夕阳里泛着暖光。
    白昭和吴歧路并肩立在渡轮甲板上,江风拂过两人挺括的西装下摆。郑顺意站在码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珍珠手包,目光却始终落在白昭身上。
    白先生,她声音清越,刻意略过吴歧路灼人的视线,歧路头回去槟城,劳您多费心。说着将鬓边碎发别到耳后,露出截雪白的颈子。
    白昭望着她旗袍领口那枚翡翠领花,喉结微动:既离了吴家,往后唤我阿昭便是。渡轮突然鸣笛,他后半句话淹没在汽笛声里,只见薄唇开合间隐约是个顺字。
    郑顺意忽然笑起来,眼角泪痣跟着轻轻一颤:阿昭。这声呼唤混着柴油味的海风,烫进白昭心底。吴歧路突然挤到两人之间,皮箱磕碰出闷响。
    浪花翻涌间,两道身影渐渐化作黑点。郑顺意直到视线模糊才惊觉,自己竟把真丝手帕绞出了裂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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