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
又是一年盛夏,六月份只是六月份。
狂风大雨只是一场雨,它带来的只是裤脚打湿,空气粘腻的落魄和烦躁。
地铁人不多,但没有座位留给她,她戴上蓝牙耳机听歌,微弱的屏幕照亮她的瞳孔,投入专注,只听滴一声,门打开,人蜂拥而至,她连退几步很快站在角落里,地铁里混浊的空气夹杂各种气味,汗味和香水混杂一起,还有醒目的包子烙饼味,人与人只有这一刻是无比紧密的,也是醉了无可奈何的。
因为生存,不得不排挤距离的安全感,呼吸不属于自己的空气,正当她胡思乱想,沉浸在清晨上班的emo时,一缕微妙的臆想萦绕在鼻尖上,如耳畔鼓点伴奏越来越清晰。
“麻烦让一让,谢谢。”
“请让一让,非常感谢。”
她余光注意到男人,他仍执着衬衫西装裤,高昂的领带歪倒在肩头,衬衫皱得乱七八糟,高举着双手一路侧身靠近,优越的身高显得他非常突兀,像模特闯入矮人屋。
他听不见旁边人的抱怨,自顾自往前走,最后模特停留在她身前,双手撑在她头两边,一座小小的玫瑰花园,足够宁囡抱胸上下审视他。
十分笨拙,零分优雅。
她想搭理他乱糟糟的米色衬衫,但更像取笑他自讨苦吃:“今天又是玩的什么花样?”
他耸肩,无可奈何似笑非笑:“某人拒绝了我。”
“某人是谁?”她明知故问,最后憋着笑帮他取下肩膀的领带,“竟然这么不识好歹。”
他撇嘴,笑意却越来越深:“是啊,大雨天竟然拒绝我,真是自讨苦吃。”
“你才是自讨苦吃吧,大少爷没赶过地铁来我这体验生活了?”
他缓慢眨眼,低头轻语:“我不是大少爷,我坐过地铁,甚至坐过马车,你想过的交通方式我都体验过。”
“那你生活经验很丰富嘛。”
“那只是生活所迫。你在听歌吗?”
宁囡和他相处这么久,怎么不知道他的意思,取下一边耳机戴在他右耳:“不许说我品味差。”
他笑而不语,宁囡立马知道他的意思,翻了个白眼:“没品。”说着准备取下耳机,但对方出声制止。
理由用的是:“我想了解你的生活。”
宁囡自嘲:“别打趣我了,喏,就这样,没什么好了解的。”何况当时审问期,楚楷泽已经问得差不多了,就差每天穿什么颜色内衣了。
男人身后有人推攘,他猝然跌落进宁囡怀抱,宛若扑倒在玫瑰丛里,只听一头撞在墙上得闷声,她连忙问道:“你没事吧。”
那人说没事,但没有退出宁囡怀里,声音低沉。
“不止这样,你的一切我都想要了解。”
宁囡不解:“比如?”
“比如你现在在想什么?”
宁囡笑道:“这很难猜吗?读心术专家。”
“又比如你为什么拒绝我送你去上班,我自认为下雨天坐车更舒适,还是说你更喜欢淋雨。”
她皱眉,好笑又无语:“大哥,下雨天很容易堵车你不知道吗?”
“真的吗?”楚楷泽站直,一本正经。
“千真万确。这个月全勤断了我会恨死你的。”宁囡恶狠狠道,眼尾嘴角却止不住雀跃,楚楷泽则无法再持续微笑,他竟然忍不住想要触碰她,想要用嘴唇挤压。
目的站到了,一窝蜂人又乌泱泱出去,楚楷泽不急不慢,打算最后出,但宁囡一把拉住他的手,直冲冲往前挤:“大哥,现在不是闲庭漫步的时候 ”
出了地铁,人群不约而同高举雨伞踩着雨水出去,宁囡也从包里掏出黄色卡通的小伞,气氛霎时尴尬:“要不你再坐回去?”
“你真的要这么狠心?”
看见对方倒打一耙,宁囡一下理直气壮:“那你踩我肩膀上,我俩打一把。”
“笨蛋。”楚楷泽敲了她的脑门,阻止了这场闹剧,在地铁口旁随便买了把伞,由于发生得太快宁囡没来得及阻止,二十块买一把破伞,关键这种伞特别容易散架,说不定隔天就烂了。
“它只需要在今天给力就行。”他笑颜接受。
两人一人一把,相谈甚欢,在来去匆匆的上班族格格不入。
“还要坐公交吗?”
“当然了!”
“公交车也是车啊。”
宁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堵一小段和从头堵到尾是两种概念,你总不能让我现在走回公司吧,下班可以上班不行。”
“是吗?”
男人端详公交牌,留给她被打湿的衬衫,留给她赌气的背影。
“求求你了,下班如果还在下雨就来接我吧。”她语气敷衍,但楚楷泽回头,眼神温柔得一塌糊涂。
“恭喜你想明白了。”
“是啊,恭喜你如偿所愿。”
宁囡踮起脚尖,凑近调侃他,“笨蛋。”
公交车今天很给力,一会儿就到了,她摊出手,见对方没动作,又弯了弯指头示意他快点。
“怎么,真想跟我一起坐公交去公司啊。”
“不能一起坐公交吗?”
宁囡很遗憾,抬手取下耳机收回蓝牙盒里:“我也很想带上你,但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个竞争对手。”
公交车的激烈程度不比地铁,甚至更甚,还有风雨无阻的老人难上加难。公交车只是开进道上,人群就开启自动跟随,宁囡不甘示弱挤在前列又被挤在后排,往往复复,当双扇门收缩打开,又展开关闭,女孩彻底淹没在人堆里。
而楚楷泽是在日记上描述这段画面呢?
他写道,橘香挂在枝头跌落,恶臭糜烂的土泥便蜂拥而至,外皮分解腐烂,而我竟然无能为力。
一笔一画入木叁分。
习惯蒙蔽自己的双眼,麻木敏锐的神经,他想要培养女孩的理所应当、养尊处优、现下看来却是晚了。
他问自己,晚了吗?
女孩却告诉他:“晚什么晚?我刚加完班,你现在来刚刚合适,对了你过来带点吃的,饿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