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重新复盘
约好的那家茶楼藏在闹市一角,装修保持着老派的样式,竹帘半掩,脚步声一进就自动静了下来,竹帘轻轻晃了晃,木框拉门咯吱一响,屋里便飘出细碎的茶香。
刘舟已经到了,靠窗的位置,面前的茶壶冒着热气。人穿着Polo,头发白了不少仍然坐得挺直。
池闻一进门就看见他,朝那边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语气客气:“刘叔,今天约您出来,是有点事想请教。”
刘舟也不兜圈子:“我这把年纪,早就不沾事了。不过你问吧,我能说的就说。”
“是关于余建明的。”池闻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是复印件,角度有点模糊,拍的是一场年会合影。
刘舟认了眼:“这是……13年前吧,在海边那个拓展营地搞的年会。”
“对。”池闻把照片放在桌边,“那次之后,他很快就离职了。”
刘舟没立刻接话,而是先抿了一口茶。
“余建明……”他慢慢说,“当年确实是个很被重用的人。他比我早几年进的公司,我还在跑销售线的时候就已经是部门副总了。他那个位置,一般能坐得住,基本就能熬上去。”
“我想问件具体的事。”池闻语气依然客气,但音量压低了几分,“那年出事前,有一次应酬,本来说是他去的,临了让您替他出席。您还记得那次吗?”
刘舟想了一下,点头:“记得,是去琴岸山庄那次。你爸当时在国外,临时定的局,几个合作方请客。最开始是他说要去,结果临时让我替他撑一撑。”
“他当时跟你交代过什么吗?”池闻语气不急,但眼神盯得紧,“有没有提到饭局上是谁、谈什么,或者需要特别注意的?”
刘舟摇了摇头:“没有。他就说一切正常,挺平常的一顿饭,也没让我留意什么人。说是临时有点私事脱不开,让我过去撑个场。”
池闻没吭声,开始思考。
刘舟也停顿了下,像是在回忆:“我那会儿也没多想。他身体一向不好,酒精过敏这事大家都知道,部门里都是谁空了就替他,推了也正常。我当时还以为是场面话推辞下。”
“所以他没透一点风?”
“没有。”刘舟肯定地点头,“真没有。他那天状态还挺轻松的,不像有什么事。”
池闻慢慢靠回椅背,目光微敛。
这条线,到这儿就断了。
“那他和我母亲……”池闻顿了一下,“那时关系怎么样?”
刘舟这下没急着回答,而是拿起茶壶,又给两只杯子续了水。壶嘴一滴水都没洒,像是需要时间斟酌。
“你问得挺直接。”他笑了下,略带点嘲讽,“池总以前脾气重,不太喜欢别人多嘴这些事。”
“有些事,不问清楚,永远都只听说。”
刘舟叹了口气:“也不是我多嘴……确实有段时间,公司里风言风语挺多的。你妈那时候挂职做顾问,基本上不用管什么事务到,但每次回公司,余建明都陪着走流程。说他们私下熟,不是秘密。”
“是熟到什么程度?”池闻盯着他。
“没人见过什么明确的事,但你知道,像我们办公室里——一点点眼神动作,都能被传成叁回本小说。”刘舟语气谨慎,“后来你爸重整了内部,动了些架构,有人说余建明是要被边缘化了。”
“还有一个细节。”刘舟继续,“他走的那个星期,公司很多系统权限是他亲自清空的,不像是‘被炒’那种状态,更像……自己做了准备。”
“他死后呢?”池闻问,“公司没有联系过家属?”
“这个就不知道了。”刘舟摇摇头,“但我记得挺清楚,那年是冬天,他儿子来公司拿过一次东西,穿得挺素净,人很安静,也没怎么说话。收完东西就走了。”
池闻点点头:“谢谢你,刘叔。”
“那你多留个心眼吧,”刘舟坐直身体又给池闻倒了一次茶,“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旧事被翻出来。”
出了茶楼,风有点凉,池闻一边掏手机一边抬头看了眼天色,云层压得很低,像快要下雨。
手机只剩 3% 的电。
他也没多犹豫,直接叫了车。车来了钻进后排,一坐下整个人就往座椅里一靠,眼睛盯着前挡风玻璃发呆。
司机一路没说话,车里安静得像密封仓。池闻靠着窗,脑子里却没闲着。
——已知,余建明酒驾身亡
他是酒精过敏体质,不可能主动碰酒。当天原本是去应酬,突然临时找了刘舟顶上,说自己有私事脱不开。
刘舟说他没特别交代什么,态度平常,像是真有事,那有没有可能刘舟也没说真话保留了什么。
——再往前,余建明风头正盛时为什么要休假清权限
手续办得利落,权限是他亲自清的。像是提前做了安排。那自己之前说的余建明没给自己做打算就不成立,只是没有查到更深。
——死亡之后,公司也没出内部说明
家属也没对外说清楚,只是来收了东西,就再没露面。
这不正常。一个被公司重用了那么多年的经理死得干脆利落,连一条追悼消息都没。
——再远一点,母亲闻曼宁跟他“私交甚密”
刘舟没说死,只说公司里“传得很热”。但以她的性格,能让这种话传出来,本身就不寻常。
再加上余建明那几年一直“陪着她走流程”——这词不新鲜。
“来公司让他陪你?你他妈疯了闻曼宁敢给我来公司那么明目张胆了……”这样的争吵伴随着他父母要离婚的那几年,只是当时自己太小了没懂什么意思。
池闻捏了捏眉骨,感觉一丝头痛爬了上来。
——目前这条线索断在余建明
死因成谜,前后行为反常,和母亲关系存疑。最关键的是——他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为了什么私事没去那个饭局所以才事发。
池闻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很可能是被拉进了某场对峙,只是没来得及站稳,就被收了场。
但谁让他“收场”的?为什么要遮掩?而母亲……是无辜的旁观者,还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车子拐了个弯,他回神,看了眼窗外。
快到母亲那边了。他不确定她会不会说,但这次,他不想再拐弯。
哪怕只套出一两个字,也得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