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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云天漫步窥寰宇铁幕无声划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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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日清晨,天色湛蓝,寒风凛冽,却是个适合飞行的好天气。
    宋华卓兴奋的拉着吴灼,“令仪,带你们看个真正的宝贝!”他语气中带着自豪,引着吴灼和林婉清向那架飞机走去。
    “喏,就是它了。”宋华卓停在那架墨绿色涂装的飞机前,拍了拍冰冷的金属机身,“英国来的??霍克·哈特??,双座的轻型轰炸机,可是个厉害角色!”
    他如数家珍:“别小看它是双翼,速度快得很!咱们北平这边,主要用它来做侦察和快速打击。”他指了指前后两个座舱,“瞧见没???前面是飞行员,后面是观察员兼机枪手??,得两个人配合。”
    宋华卓凝视着吴灼的眼睛,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着混合着自信与温柔的笑容,声音不高却充满诱惑:“灼灼,想不想……坐这个?从天上看看北平城?那感觉,绝对不一样。”
    吴灼猛地一怔,看着那敞开的座舱,心跳骤然加速。
    几乎是同时,旁边的林婉清也瞬间睁大了眼睛,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李珮,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奋和跃跃欲试,那目光分明在灼灼发问:“我呢?我可以吗?”  她甚至下意识地轻轻拉了一下李珮的袖口。
    李珮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小动作和眼中灼热的期待弄得一怔,随即失笑。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被她轻轻拽了一下的袖口,再抬眼对上她那双期待的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怎么,林婉清,”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里带着了然和调侃,“看云笙他们双宿双飞,眼热了?也想来一次‘比翼齐飞’?”
    林婉清被他点破心思,也不扭捏,反而下巴一扬,语气更加直接:“是啊!李少尉,这‘哈特’精贵,也只有一架,就让宋云笙带着灼灼显摆去吧,你能不能带着我坐教练机?只要能飞就成,总不能真让我干站在地上吃土吧?”
    “成啊!”李珮答得爽快,眼中欣赏之色更浓,“只要塔台批准,油料够用,带你上去转一圈,没问题!就怕你待会儿被风吹得睁不开眼,或者吓得抓着我袖子不放手,那可就有损你林同学英明神武的形象了。”
    “谁怕谁!”林婉清毫不示弱,“你可别小看人!到时候指不定谁先喊晕呢!”
    一旁的宋华卓听到他们的对话,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李珮的肩膀:“好!珮哥!那就这么定了!”他立刻转向还有些懵懂的吴灼:“灼灼,怎么样?我们一起?”
    吴灼看着好友兴奋得发光的脸,又看向宋华卓期待的眼神,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宋华卓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太好了!等我一下,我去申请航线!”他兴奋地转身,和李珮一起快步走向塔台方向。
    不一会儿,两人回来了,脸上都带着获批的兴奋。
    地勤人员已经开始为霍克·哈特做起飞前检查。
    另一架草绿色的“弗力特”教练机已经停在跑道上。李珮一身飞行装束,皮夹克,风镜推在额头上,也正和地勤做着最后的检查。
    宋华卓检查完毕,大步走过来,带着飞行员特有的自信与神采,朝吴灼伸出手:“准备好了吗,我的领航员?”
    吴灼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手放入他的掌心,点了点头。
    宋华卓仔细帮她系好安全带,戴好通讯帽,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靠近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机油味。
    “别怕,跟着我的指示就好。”他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另一边,李珮也利索地帮林婉清套上飞行服,他的动作稍显公事公办,但嘴上却没停:“林婉清,坐稳了,待会儿要是害怕,就抓牢扶手,千万别来抢我的操纵杆!”
    林婉清扎好长发,系好帽带,只露出一张兴奋的小脸,哼了一声:“指不定谁先害怕呢!”
    两人分别扶着各自的女伴登上后座座舱。发动机的轰鸣声相继响起,螺旋桨卷起巨大的气流。
    霍克·哈特和教练机一前一后,滑向跑道,加速,然后轻盈地跃离地面,如同两只巨大的铁鸟,比翼齐飞,冲向湛蓝高远的苍穹。
    引擎启动,巨大的轰鸣声响起,飞机开始滑行。吴灼的心随着加速而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抓紧了扶手。
    “看前面!”宋华卓的声音响起。
    飞机被拉起,脱离地面,骤然升空!短暂的失重感后,是一种奇妙的漂浮感。
    吴灼透过舷窗向下望去。大地在脚下缓缓展开,北平城的灰墙黛瓦、纵横街巷变得越来越小,如同精致的沙盘模型。远处蜿蜒的城墙、阳光下闪烁的北海、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顶…一切熟悉的景象,都换上了一副前所未有的、壮阔而宁静的面貌。
    寒风从舱盖缝隙钻入,吹拂着她的发丝,却吹不散心中的激动与震撼。
    地面上,刘粹刚等人仰头看着,笑着起哄:“可以啊!云笙!珮哥!这回风头可出大了!”
    蔚蓝的天幕上,两架飞机渐渐化作小点,引擎的轰鸣声远去,载着两对年轻人不同的心跳与共同的兴奋,融入了北平冬日辽阔的天空之中。
    两架飞机轻盈地爬升,引擎的轰鸣声包裹着座舱,凛冽的寒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大地在脚下缓缓展开,如同摊开一幅巨大的、流动的画卷。
    【吴灼与宋华卓的座舱】
    吴灼紧紧抓着座舱边缘的扶手,最初的恐惧渐渐被眼前壮丽的景象所取代。她俯瞰着身下的北平城,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放大。
    古老的紫禁城变成了精巧的模型,金黄的琉璃瓦顶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微光。纵横交错的胡同变成了大地上深色的脉络,棋盘般的街道将城市分割成无数个规整的方格。远处的西山轮廓清晰,如同一道温柔的屏障环绕着这座巨大的城市。一切她所熟悉的、生活的、烦恼的细节,都被距离抽象成了宁静而宏大的几何图案。
    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与辽阔感同时攫住了她的心。她下意识地轻轻“啊”了一声,声音被风吹散。
    “怎么样?没骗你吧?”宋华卓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话筒传来,带着笑意和毫不掩饰的得意,甚至盖过了引擎的噪音,“是不是比在地上看带劲多了?”
    他的声音将她从出神中拉回。吴灼用力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忙对着话筒说:“太不一样了。好像……整个北平都在安静地呼吸。”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激动,也是被自然伟力所震撼的悸动。
    “呼吸?”宋华卓笑了,语气爽朗,“我倒觉得它像个巨大的沙盘!你看那边,前门楼子、天安门广场……还有咱们刚才待的南苑,现在看就是个小方块!打仗的时候,我们就得靠这双眼,从这‘沙盘’里把敌人的小鬼子和他们的乌龟壳给揪出来!”
    他的比喻带着军人特有的直接和实战色彩。他稍稍压杆,飞机做了一个轻柔的倾斜转弯,好让她看得更清楚。
    吴灼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了扶手。
    “别怕!”宋华卓的声音立刻传来,沉稳而令人安心,“有我在呢!摔不着你!你看,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颐和园的昆明湖,像不像一块摔碎了的镜子?”
    吴灼顺着他说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小片冰封的湖面在阳光下闪烁。她渐渐放松下来,一种奇特的信任感和安全感油然而生。她看着前方宋华卓挺拔专注的背影,他熟练地操纵着飞机,仿佛这铁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有时会让她觉得过于热烈和直接的未婚夫,而是一个真正驾驭天空、值得依赖的英雄。
    她轻声对着话筒说:“谢谢你,云笙。让我看到这么不一样的北平。”
    宋华卓的笑声更加畅快:“这算什么!等以后,我要带你看遍全中国的天!”
    【林婉清与李珮的座舱】
    与吴灼的沉浸式感受不同,林婉清一上天,最初的兴奋过后,好奇心立刻占据了上风。
    她同样为俯瞰的景观感到震撼,但她关注的焦点却截然不同。
    “哇!真的像地图活过来一样!”她对着话筒喊道,声音里满是新奇,“李珮!你们平时在天上是怎么认路的?就靠眼睛看吗?会不会飞丢了?”
    李珮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逗笑了,操作着飞机与宋华卓保持编队,语气轻松却专业:“光靠眼睛可不行,那是菜鸟。得结合航图、罗盘、地标,还有经验。你看下面那条反光的带子,就是永定河,是最好的指路标之一。迷路了?那就沿着铁路飞,总能找到家。”
    “原来如此!”林婉清恍然大悟,接着又问,“那现在飞多高了?速度多少?这风吹脸上跟小刀子似的!”
    “大概两千五百尺,速度……差不多一百二十英里每小时吧。”李珮瞥了一眼仪表,随口答道,“风大吧?所以得穿皮夹克戴风镜,不然一会儿脸就僵了。”
    “怪不得!”林婉清摸了摸自己被风吹得乱飘的头发,又兴奋地指着下面,“哎!我看到贝满女中了!那个操场看起来好小!还有紫禁城!哇,从上面看屋顶的脊兽都快看不见了!”
    李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笑道:“林同学眼神不错啊!平时上课是不是老走神看窗外,练出来了?”
    “去你的!”林婉清笑骂一句,注意力又被别的东西吸引,“咦?前面那朵云看起来像棉花糖!我们能穿过去吗?”
    李珮挑眉:“想体验一下‘腾云驾雾’?坐稳了!”他推动操纵杆,飞机轻盈地向上爬升,一头扎进那一小片絮状云中。
    瞬间,四周变得白茫茫一片,湿润的雾气扑面而来,能见度急剧下降。林婉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感受着这奇特的、被云包裹的触感。
    几秒钟后,飞机穿云而出,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
    “怎么样?‘棉花糖’味道如何?”李珮调侃道。
    林婉清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眼睛亮得惊人:“太有意思了!就像洗了个冷水脸!你们训练经常这样玩吗?”
    “这哪是玩?”李珮失笑,语气却带着一丝骄傲,“这是基本的飞行课目。云中飞行、规避动作,都是保命的技能。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带女学生上来‘玩’的。”最后一句,他故意拖长了音调。
    林婉清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哼了一声,但嘴角却翘着:“知道啦!谢谢李教官带我见世面!”
    李珮大笑。
    两架飞机一前一后,在北平湛蓝的天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一个座舱里,是静谧的震撼与温柔的心动;另一个座舱里,是活泼的探索与机智的碰撞。同样的天空,同样的城市,却因不同的人,映照出截然不同的风景与心情。
    *****
    军统北平站机关所在是一栋灰砖砌成的西式二层小楼,外表看似北平城里寻常的政府办事机构,安静而低调。吴道时的办公室位于二楼东侧,房间宽敞,光线却略显晦暗。厚重的墨绿色绒布窗帘半掩着,过滤着午后过于直白的阳光。屋内陈设冷硬: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背后是顶天立地的档案柜,墙上悬挂着巨大的华北军用地图。空气里弥漫着旧卷宗、墨汁和一丝冷冽的气息,寂静得能听见窗外枯树枝头寒鸦的偶尔啼叫。
    吴道时一身挺括的深色中山装,身姿笔挺地站在办公桌前,指尖正点着地图上冀东某处,对垂手肃立的副官陈旻低声交代着指令,声音冷澈平稳,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穿透了紧闭的窗户玻璃,清晰地传入室内。这声音与北平城内寻常的喧嚣截然不同,带着军用飞机特有的力量感和高频震动,瞬间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吴道时正在空中划动的手指骤然停顿。
    陈旻上前一步:“处长,刚接到报备,是南苑。一架霍克·哈特和教练机,非例行起飞。”
    吴道时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在地图上,声音平淡:“训练科目?”
    陈旻摇头:“今日日程无此安排。而且……听动静,不像战术编队。”
    窗外的引擎轰鸣声持续着,甚至能隐约分辨出飞机的盘旋轨迹。
    吴道时缓缓转过身,冷冽的目光扫过半掩的窗外,仿佛能穿透距离看到那里的情景。他眼眸微眯,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哼,”他极轻地哼了一声,语气带着冰冷的讥诮,“宋家那小子,精力倒是旺盛。这次……是带着灼灼上去兜风了?”他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
    陈旻的头微微低下,确认道:“是。处长明察,观察点报备,宋少尉偕同吴小姐及另一位林姓女伴登机。应是……观光性质。”
    “胡闹。”吴道时吐出两个字,语气冷硬。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
    陈旻见状,适时低声补充道:“??笕桥那边,早已安排妥当。调令已下,一周后,宋少尉必须准时返回航校报到,一刻不得延误。??”
    吴道时闻言,冷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露出一丝满意的冰冷神色。
    “很好。”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让他离令仪远一点。北平不是他纵情恣意的地方,??我更不想看见什么日久生情的麻烦事。??”
    这句话,他说得清晰而冰冷,仿佛在陈述一项早已定下的策略,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窗外的引擎声终于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中,办公室重归令人压抑的寂静。
    吴道时的注意力没有丝毫留恋,立刻回到了更重要的事务上。他抬手,指尖精准地敲了敲地图上冀东某处:“这里的异常兵力调动,情报确认等级提升至‘甲等’。立刻重新拟订电文,直发戴老板??,重点突出其与平津地区‘社会活跃分子’的潜在联动风险,措辞需更具警示性与紧迫性。”
    “是!”陈旻立刻凛然应道,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走向门口。
    吴道时独自站在巨大的地图前,晦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死在那些代表危机与阴谋的符号之上。
    天空中的那场短暂闹剧,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段需要立刻掐灭的不稳定火星。
    他厌恶宋华卓的靠近,嫉妒他能轻易带给她欢笑与冒险,更恐惧那万分之一可能发生的意外。而这一切,最终都化作了更冰冷的算计和更决绝的隔离。
    保护她的最好方式,就是将她牢牢控制在自己的视线之内,隔绝一切可能的危险与……情感纠葛。哪怕这危险,源于他自己内心深处那无法言说、也不该存在的、汹涌澎湃的熔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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