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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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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的事情,表象和真里往往有所不同,甚至可能大相径庭。
    例如,茜草的根与龙血树的树脂有着截然不同的用途和功效,看起来却是差不多的暗红色,只有最出色的药剂师才可以光靠眼睛便分辨出它们的微妙不同:茜草根的红中不可避免地混入一丝土壤的褐色,而龙血树的红,是传说中龙与象在搏斗时流下的血液,要更加纯粹和浓郁,直到长久的光照使它褪为黯淡而蒙尘的玫瑰红。
    “而你,亲爱的小姐,你的眼睛是微妙的亚砷酸铜的绿色——注意,不是红葡萄酒和铜相互作用而成的绿,也不是染匠铺里廉价且带有蓝调的绿。”
    药剂师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小的圆眼镜,下巴处留着古代炼金术士那样的尖胡须,随着他说的话,一上一下地动着,而艾莉雅坐在他的对面,像个在聆听深奥的占卜解语的人一样,对一切感到一知半解。
    药剂师用玻璃滴管将调制好的绿色酊剂滴入圆形的玻璃球内。
    艾莉雅微微伏下上半身,好奇地平视着玻璃球里的液体,在其中隐约看到自己的倒影。
    的确很像她眼睛的颜色。
    药剂师又看向倚在窗边的艾利亚,点评道:“紫色和金色,属于独裁官和将军的色彩,可惜,我需要十万只骨螺壳才能调配出半盎司这样的颜色。”
    艾利亚微微一笑,走过去,往他胸口的口袋里塞了一卷钱。
    “奥斯谟,你是一位艺术家,或许还是一位诗人。”
    “父亲母亲宁可生一团蜿蜒的毒蛇,也不愿养出艺术家和诗人这样侏儒的怪物。”奥斯谟说着,伸出食指,将钱往口袋深处轻轻一推。
    而艾莉雅的注意力被桌上一个深棕色的玻璃瓶吸引走。瓶身上的标签没有写任何文字,只是画着一只被斩首的乌鸦,这是炼金术中“黑化”的象征。
    黑化,其实就是分解现象。药理学从炼金术发展而来,到了今天,仍然带有来自后者的明显影响。
    “小心,里面装的是水银。”
    艾莉雅抬起头,发现奥斯谟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水银也可以用在药剂里吗?”
    “当然,水银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物质,”奥斯谟微笑着说,“是金属的又是流体的,是有毒的又是疗愈的,是雌雄共体,是统一了所有对立面的象征物。所以,它看起来像一面镜子,这绝非意外。”
    听到”镜子“这个词,艾莉雅一下紧张起来。
    理事长曾和她强调过:与流象学相关的内容是高度保密的,大部分人都以为这只是怪物研究学的衍生学科,主要目的是“研究怪物及其栖息环境的能量流动规律”,完全不知道镜像流场这些会完全颠覆人们认知的东西。
    但奥斯谟已经悄然离开了房间,并轻轻关上了身后的门。
    艾莉雅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话又说回来,镜子不过是个很日常的比喻物而已。
    她回头去看艾利亚,发现他已经将外套脱了下来,上半身的米色衬衫微微皱起,被棕色的皮革背带束缚在身体上。
    和他在这小小的沙龙间内独处,她感到莫名的紧张,有点不过脑地问了一句:“真的只是会感觉放松,不会有什么别的吗?”
    “嗯。”艾利亚只是很简单地回答道,点燃了玻璃球下方的酒精灯。
    空气中很快开始出现一股复杂的气味。看着玻璃球里头的液体开始咕噜咕噜地沸腾起来,蒸汽随之通过细细的弯管慢慢上升,艾莉雅的心里有点忐忑。
    她一开始拒绝了艾利亚的提议,但他恰到好处地再次提到之前帮忙的事情,她感到不好意思推脱。
    但或许最根本的原因是:她好奇。
    有点害怕,又有点向往,这就是她对修道院外的世界的感觉。
    “张开嘴。”
    她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地“啊”了一声,被他趁机抓住下巴,拇指和食指压着她的两颊。
    “就是这样。”
    他的手有点微微收紧,因为看她的嘴这样撑开来,让他想到了一些别的可以被塞进去的东西。
    他打开装置上的阀门,用另一只手拿起镀金的铜吸嘴,送进她的齿间,抵在舌头上,然后托着她的下巴轻轻往上抬,引导她合上嘴。
    “舌头和嘴包裹住,用力吸吮,然后再慢慢呼出一口气。”
    “唔……”艾莉雅努力照做。
    作为第一次尝试的新手,她意外地没有被呛到。
    艾莉雅几乎是有些惊奇地看着白色的雾气从自己唇间被吐出,但除了口鼻之间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草药味和土腥味之外,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艾利亚靠在桌上,直接对着她用过的吸嘴,也跟着深深吸了一口。
    对他这样耐受度已经锻炼得很高的家伙来说,这点剂量起不了太大作用,是真的只会让他觉得放松,最多产生一点轻飘飘的感觉。
    对她可就不一定了。
    “我没有产生放松的感觉。”艾莉雅在旁边说,仰着头看他,眼神澄澈。
    他侧头瞥了她一眼,将手里的吸嘴又递了过去,说:“可能是因为量还不够。”
    意识到这是他也含过的吸嘴,她有点不好意思,掏出手帕用力擦了擦,才又塞进自己嘴里。
    几次尝试后,艾莉雅觉得自己掌握了要诀,不再需要他的帮助了。她甚至觉得这个过程很有趣,有些像婴儿在吮吸物品的样子,让她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随着气体不断进入她的肺部,她产生了一种困倦的感觉,而且这种困倦在以成倍速增长。
    她放下吸嘴,捂着嘴悄悄打了个哈欠,然后就直接趴在了桌上。
    艾利亚:“……”
    她该不会是极少数的吸食致幻剂后会无法产生任何反应的人吧?
    他坐到沙发上,啜饮着一杯波特酒,耐心地静等了一会,看她还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才重新走回去,却发现她其实没有睡着,而是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一双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艾利亚,我的头好晕。”她说,声音轻得像羽毛一样。
    她直接叫了他的名字,而不是“夏加尔同学”。
    “要去那边躺下来吗?”
    “嗯!”艾莉雅应了一声,从座位上唰地一下站起来,摇摇摆摆地走着,然后直接把自己砸到沙发上,趴躺着,脚悬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艾利亚双手插着口袋,慢慢走到沙发旁,感受到他的气息,艾莉雅转过头来看他。她盘起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半张脸还压在沙发上,现在只露出一只眼睛,还眨了眨,像怕人的猫。
    “你骗我,”她轻声细语地指控他,“你说只是会觉得放松而已,我现在一点都不放松,墙壁已经变成……棉花了!”
    他一边的嘴角忍不住弯起,“艾莉雅,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把我说的任何话太当真。”
    他蹲下来,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声音也随之压低了一些。
    “在雷恩镇,我把你从矿井里抱出来的时候,你是否看到了什么?”
    “老鼠……怪物……老鼠……被烧到了……唔……”她的瞳孔在放大,语序也变得混乱。
    “只是看见怪物被烧到,没看见什么别的吗?比如——”
    他停顿了片刻,身体微微前倾。
    “它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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