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婴儿呱呱坠地,是?个哭声洪亮的小女孩。
只是?,虚弱的女人没能在名为生产的鬼门关中侥幸存活。
“好孩子,你过来。”
莫婶母吊着最后一丝气力?,朝着十?步外避嫌生产的谢见琛招手?。
“婶母,您先别说话,留着些气力?,这个孩子还需要您……”
自谢家倾覆以?来,每每见到孕期的人母,便总会教他想起?自己那难产血崩的母亲。
眼前这一幕,更是?唤醒了?他内心最痛苦的回忆,使他直接将婶母视作了?自己那早逝的母亲。
“没用了?,你莫叔去了?,我的心也不在这世上了?。”她望向臂弯的婴儿,“只是?,这可怜孩子还没个归宿。”
谢见琛颤声承诺:“您别担心,我会替您二位好好抚养她,将她视作自己的孩子看待。”
“那就好、那就好……”
……
云破日出,雄鸡报晓。
有人垂着泪水永久离开了?这个世界,也有人承载着一代代的希望、降生于世。
待谢见琛抱着女婴回到道?观后,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渐融雪水悄无声息渗入脚下泥土。
春天,终于降临。
人世仿佛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轮回,曾经随着母亲一同逝去的小小生命,兜兜转转,又换了?一个身份、来到他的身边。
金元似是?在道?观外焦急等了?许久,老远瞧见他抱着个婴儿回来,忍不住出声调侃:
“嗳嗳嗳?怎么着,出了?两天门,就能生个孩子回来?”
谢见琛无语:“我这么年轻,当然是?别人家的孩子……我你这张嘴真是?贫得很。”
金元正色:“不过说正经的,你年纪轻轻的,瞧着也不像娶了?妻的模样,带着个孩子,往后可怎么好?”
谢见琛:“不知?道?,我没想过。”
金元:“罢了?罢了?,左右这都是?你的事情,等你回家后,自己向邻里乡亲解释去罢。”
“……”
谢见琛沉默许久。
“我不回家了?。”
金元:“?”
“我害了?自己最爱的人,”他说,“我回不去了?。”
“我要住在道?观。”
金元:“?”
金元:“啥?”
“我说,我要住在道?观。”谢见琛已经逐渐了?解这个见财眼开的道?士,“钱不是?问题,我会些拳脚,在外做些旁人做不来的行当不成问题。”
“诶,你看你,不早说!”
朝阳落在二人身上,将二人的背影拉得老长。
金元喜笑颜开,拍拍谢见琛的肩:
“走,金大师这就带您二位回房,做一桌好菜庆贺你喜得千金……对?了?,你名姓是?什?么来着?”
谢见琛:“……”
第68章 我是你爹
时过境迁。
青冥观曾一如路州其他?道观般死气沉沉, 可自打五年前,一名面具侠客长居观中后,青冥观便?热闹了起来。
而今日的青冥观, 也是一如既往地“热闹”。
“小婉,你爹爹今儿去?哪啦?”
“小婉,城外又?闹劫匪了,能否转告阿丑一声?, 叫他?来搭把手?”
“女?娃子,你爹近几日到底有没有相?看的姑娘啊?老?婆子这还有几位……”
“——够啦!!”
被?唤作小婉的小女?孩气鼓鼓堵在道观门口,两只羊角辫随着她跺脚的动作一颤, 乌溜溜的眼睛扫过这些破坏观中清净的家伙。
“还要我说几次呀,阿丑才不是我爹!”
小女?孩的勃然大怒使?得众人一愣, 不过不出半晌,众人又?开始叽叽喳喳纠正着她的话?:
“小婉, 你这么想就?不对了,阿丑就?算长相?上是有缺陷,这五年来到底是他?辛辛苦苦一个人把你拉扯大, 他?不是你爹、谁是你爹呀!”
“就?是就?是,你这女?娃子年纪小不懂事,可不清楚, 老?婆子这有多少如饥似渴……不是, 如花似玉的大闺女?等着相?看你爹呢。”
就?连观中的道士亦然半开玩笑般纷纷附和道:
“是呀,小婉, 这话?让阿丑听到, 他?肯定会伤心的!”
小婉解释不清,两腮气呼呼地鼓老?高,小大人似的吐槽回去?:
“你们倒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些人成日来观里乱逛,晚些时候金元又?该数落阿丑招惹闲人、扰祖师爷清净了!”
小女?孩正发着愁,却听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
“小婉,怎么回事?”
清越透亮溪泉般悦耳的声?音,当即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来人迈着修长的双腿,但见他?身形纤劲却不失恰到好处的线条。赤色发绳随风飘逸摇摆,一身粗布麻衣干净利落,竟莫名显出他?一派潇洒恣意的矜贵味道。
当然,最为吸睛的,还是他?那白颈上突兀怪异的半面面具。
“阿丑!”
小婉兴奋地跳过去?,被?唤作阿丑的青年十分配合地俯下身来,单手轻巧抱起女?孩。
“老?远就?听到观里闹哄哄的,你不会又?和金叔顶嘴了吧?”
“才没有……阿丑阿丑,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呀?”
青年伸出身后的另一只捏着纸鸢的手。
“你看,这是什么?”
“哇!是纸鸢,谢谢阿丑!”
“没大没小,叫爹!”
小婉一手拿着纸鸢,一手抱着青年的脖子,滑头地转移话?题、装傻充愣:
“阿丑,这些姨姨姐姐们正等着你呢。”
谢见琛气结。
这小妮子,才五岁出头,竟也开始不听自己的话?了!
没错,戴面具的“陈阿丑”,正是谢见琛以免在外的化?名。
毕竟,“谢见琛”这个大名,在五年前当今圣上为其越制厚葬之时,整个大桓便?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嗳嗳嗳,你们堵在这干什么呢?!”
“糟了阿丑,是金元那厮来了!”
小婉晃了晃谢见琛,将他?从久远的思绪中唤回。
金元气喘吁吁赶过来,正当谢见琛以为这人又?要开始絮叨自己“招蜂引蝶”时,却见金元换了一副热情的模样,对众人殷勤道:
“瞧瞧、瞧瞧,诸位不厌其烦来找我们阿丑,也别傻站在门外头呀,进观里来用一碗素面,边填肚子边慢慢聊——一碗面只要三文钱哦!”
谢见琛、小婉:“……”
这个大财迷!
偏偏这招奏了奇效,一听能和阿丑慢慢聊,老?老?少少竟十分爽快地交了钱、欢欢喜喜入观来等谢见琛去?了。
谢见琛嘴角一抽:“你不是说,观里挤太?多无关人士会扰祖师爷清净吗?”
“所以说,这素面的钱,就?权当你替他?们积的香火钱了。”金元掂着铜板,嘿嘿一笑,“祖师爷,到现在我才知道你对观里最大的贡献是什么,我看,你往后也不用去?官府帮忙捉贼人糊口了!”
谢见琛简直懒得和这个见钱眼开的家伙论长短,转头去?应付那些来观中或是求助或是凑热闹的百姓。
月挂中天,天色倏而已?晚。
好生送走?找来的众人后,他?才找到为院中桃树浇水的小婉。
这颗桃树是他?自莫叔家抱小婉回来那年植下的,五载飞逝,在他?们及观中众人的精心照料下,今而已?长成了枝干粗壮的大树。
眼看便是花苞初绽的年季,小女?孩因而对其格外上心。
饶是再不忍心打断此情此景,他?也只能板着脸,出声?道:
“莫舒婉,你过来。”
女孩被唤得浑身一激。
原因无他?——阿丑叫自己全名,定是生大气了!
她忐忑地随谢见琛回到厢房内,只听青年严肃问道:
“小婉,为什么不愿意叫我父亲?”
虽然说是生气,可自打女?孩有记忆以来,这个几乎无时无刻不带着面具的青年便?从未对他?疾言厉色说教过。
小婉梗着脖子犟嘴:“我姓莫,你又?没有姓氏,你本来就?不是我的父亲。”
看着逐渐有自己主意的倔强女?孩,自己也才二十来岁的谢见琛简直一个头比两个大。
希望小婉叫自己爹,也并?非是占什么恶趣味的便?宜。
只是他?清楚,没爹没娘的难受滋味。
更何况是小婉这种?心灵最为脆弱的年龄,需要双亲的呵护是一方面;若是教外头的人知道她是孤儿,定会有那顽劣的恶童来捉弄贬损她。
他?自然不会让莫叔的女?儿遭受这种?委屈。
想起白日在观门外隐约听到的对话?,谢见琛俯身拉起她的手,小心地照顾她的情绪:
“你同我说实话?,是不是外头有人笑话?我的脸,让你不自在,才不愿意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