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怎么,你也这样想……?”
“嗯?不是吗?”
谢见琛还不及问个清楚,却见向来要强的女?孩小嘴一撅,两行眼泪竟大颗大颗地滚了出来。
“诶?怎、怎么哭了呀?”
自小到大,谢见琛最不善应付的事情之一便?是女?孩的眼泪。
他?手忙脚乱地擦着小婉的脸蛋,却不料女?孩趁自己一时精神松懈,一把将他?的面具扯了下来——
“阿丑,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你分明一点?都不丑!”
那张久违展现在人前的、令人见之倾心忘俗的卓绝容颜,霎时暴露在空气中。
谢见琛整个人一怔,完全没预判到女?孩的动作,连忙紧张兮兮地将面具戴了回去?。
“小丫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此事说来,他?也是欲哭无泪。
成日带着面具自是难受得慌,只是当年护卫军驻扎路州时,许多百姓都对他?这张脸或多或少有些印象。若是不自称毁容、以假面示人,只怕早就?被?认出来了。
好在间隔数年,他?的身形长开不少。像这样遮住鼻梁以上的半张脸,除非是极尽亲密之人,能认出他?就?有鬼了。
唉,这面具一扯就?掉,实在是不靠谱。
谢见琛心中不踏实,悻悻地想。
“阿丑,你总是教我要多为别人考虑,”小婉抽噎着,“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多为自己考虑一下呢?”
谢见琛懵然:“我?我有什么要考虑的?”
小婉终于大声?哭诉起来:
“你根本就?不知道,一个毁了容、还带着一个孩子的大男人,这年头讨老?婆有多难!”
谢见琛:“?”
他?被?“质问”地稀里糊涂,傻了眼:
“不是,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跟你说的?”
“那几个天天往观里跑的媒婆啊,”女?孩哭得一抽一抽,“小婉知道,你不是我亲生的爹爹,你待我却一点?不比别人家的爹爹差。可是如果小婉叫阿丑爹爹,会让阿丑打一辈子光棍,那小婉宁愿不要这个爹爹!”
“小婉……你呀,唉。”
他?心疼地拥住小女?孩。
纵然起初有些生气,可如今得知小婉是心疼自己,到底没忍心继续逼迫她。
“罢了,你既不愿,我也不强求你了。”
“其实,小婉也可以满足阿丑的愿望啦,但是有一个条件喔。”
“什么条件?”
“——给我找个娘呀!”
谢见琛炸毛:“好你个丫头片子,竟敢打趣起我了!”
小婉见谢见琛作势要来捉自己,大笑着撒腿便?朝外跑。
月华如水,一大一小绕着庭中桃树无忧无虑追逐嬉笑。
时光如此平淡而美好地流逝。
……
自打谢见琛定居路州青冥观以来,偶尔会去?官府旁揭几张海捕文书、挣悬赏来付给观里,作为在此起居的费用。
不过奇怪的是,今年缉拿榜上的告文似乎格外地多。
这天,谢见琛一如既往地来到缉拿榜前搜寻无人敢揭、报酬却相?对丰厚的告文。
“哎,这不是青冥观的阿丑吗,好些日子不曾见到你了!”
常年凑在缉拿榜前看热闹的百姓早就?眼熟了“阿丑”,纷纷朝他?热情地打起招呼来。
“是,开春了,身子也懒了些。”谢见琛笑着回应,“榜上又?张贴了不少新的告文啊。”
“可不是!”一位汉子熟络道,“这半年来啊,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多凶悍的匪徒。”
“你不出面,我看这偌大的青州城,可真真是没人敢揭下这几张告文哪!”
百姓你一嘴我一嘴地感慨起来。
谢见琛初到此地扮作“阿丑”时,城中尚且有些好事之人见他?打扮奇异,上前来寻衅滋事。只是随着他?后来神速揭榜制敌的声?名传出,再无人敢来当面对他?不敬。
这边厢,又?听百姓议论纷纷:
“你说,新帝登基以来,日子也算越过越舒坦了,可怎地近两年抱团作乱的还不少!”
“你没听说?那些作乱的匪贼,抢掠行人不说,一个个更是口出狂言呢。”
“此话?怎讲?”
那人小心翼翼压低声?音:
“他?们说,咱们这位半途自民间杀出来的陛下,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
那人话?音未落,却被?厉声?打断。
“一派胡言!”
第69章 再会旧友
中?气十足的一声蕴着怒气, 声音实在不小。
此言方出,便如?投水之石,四下立时无声, 空气中?回荡着尴尬的静寂。
众人纷纷奇怪地看向他。
“阿丑……?你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呃,”谢见琛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在旁人眼里?过分奇怪了,连忙掩饰找补,“我?的意思是, 这种话往后?可?莫要胡说,仔细官府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方才那议论?晏漓身世的那人面露戚戚,声音微若蚊呐。
“也是, 当今陛下脾气据说阴晴不定的,若是传到龙椅下边,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罢了罢了,管他出身如?何脾性?如?何, 能保咱们老?百姓活得起日子、吃上一口饱饭就行?!”
谢见琛错开与人群的目光,慢慢淡出众人视线中?央。
心间?蒙上了层雾般,怅然若失。
距他“死”在晏漓面前, 已有整整五年了。
时过境迁,曾经混乱的朝纲被晏漓逐渐扶回正轨,民间?盛赞他年轻有为的同时, 亦有宫中?传言流出, 斥他脾性?暴戾不仁,是为暴君。
原因依然要追溯回五年前:准皇后?谢公子坠崖身亡后?, 椒房殿乃至整个偌大后?宫都成了皇宫禁地。
曾有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欲趁椒房殿荒置, 意图行?窃以变卖银两,不知为何当夜便被陛下抓了现行?,为其断了手脚做成人彘;也有那历朝历代屡见不鲜的男男女女, 意图飞上枝头?变凤凰,风情妖娆地往龙床旁凑,不仅被赏了几十大板,更是恶劣地教人将其衣服扒光、当众丢出宫外……
诸如?上述等矫枉过正的光辉事迹,屡见不鲜。
虽然这些家伙属实是胆大妄为,可?如?此滥用暴刑,实在是前无古人,久而久之,阖宫上下自是人心惶惶。
他知道,晏漓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定是因为自己。
可?宫里?的“谢公子”已死,五年再?五年,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将自己忘掉,为实现自己治世理想而活。
而自己,也会封存着过去几年间?的记忆,作?为普通人阿丑,默默在路州终老?一生。
或许,这便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果了吧。
—
谢见琛此次缉拿的目标传闻常在郊外出没,他便早早隐匿在郊外浅林中?。
果不其然,未出半日,在一位瞧上去身家不菲的商人出现后?,几名?凶神恶煞的劫匪终于跳了出来?。
“老?实点?,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商人又惊又怕,跌坐在地:
“我?我?我?我?我?给?你们钱财便是,有话好说,可?千万别杀我?!”
劫匪桀桀狞笑道:
“这就对了,待我?们主子将那毛头?皇帝从龙椅上赶下来?,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很遗憾,诸位恐是没这个机会了。”
一柄长剑携着风声飞掷而出,横在逼近商人的劫匪前。
谢见琛漠然走出,低声对商人道了声“快走”,那商人便连滚带爬地溜了去。
“挨千刀的怪人,敢断你爷爷财路——嗷!”
劫匪们张牙舞爪地扑将上来?,不待他们放完狠话,便被谢见琛利落地几招制服在地。
谢见琛看着横倒一地叫痛连连的劫匪,目无表情掸了掸衣襟上的尘土,叹了口气。
唉,一点?挑战难度都没有。
整个制匪的过程一如?既往顺利,他将这群人绑上劫匪骑来?的马,牵着马回到府衙中?交差。
“诶,厉害啊!这么多人,全让你抓回来?了!”
与他相熟的官差瞧着那些鼻青脸肿的劫匪,惊叹连连。
“行?了,少?贫,酬劳呢?”
官差连忙地将早早准备好的一大包钱袋递了过来?。
谢见琛掂了掂,怪道:
“你小子没算错银钱吧,我?怎么觉着这钱袋沉了些?”
“没算错、没算错。”官差笑嘻嘻压低声音,讨好的模样贱兮兮的,“赏钱定是一分不少?你的,至于多出来?的银钱……是兄弟我?想求你帮个忙。”
“什么忙?”
官差又掏出一盒胭脂,鬼鬼祟祟塞到他手里?。
“这几日为着这些劫匪的事,官府这边忙得很,我?抽不出空来?……这盒胭脂,能不能请你替我?送给?天香苑的蕊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