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扶苏说的含蓄,但稍后一点?出来的苏轼抱怨得毫不客气。不过,他拉踩完出题难度之后,得意地说了?一句:“幸好,我都还记得。”
又问:“赵小郎,你呢?”
扶苏矜持地点?了?点?头。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博士们看向他们的目光更加热烈了?。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他解惑的是杨安国:“既然如此,你们升入治事斋后,就要学?着?写策论了?,须一位先生指导你们。你们有意拜入哪位博士的门下?当然,选我也?是可以的。”
最后一句话,又引得博士暗暗骂他狡猾。
扶苏这下子明白了?,就和?后世的研究生选导师一样?,只不过他们的情况比较特殊,导师们纷纷上门自荐了?。
可问题在于……
“杨祭酒,难道你们不先看看我考过了?么?要是我没考过怎么办啊?”
他这一问,反倒让在场的人傻眼了?。他们几乎没考虑过“不及格”的可能性。此刻不由得面?面?相觑了?起来。
“不会没考过的。”
一道从身后而?来的清朗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来是范纯仁抱着?卷子,走了?出来。他迎上诸位的目光,眼神含笑:“我方才看了?一眼两位小郎的卷面?,具体得分如何尚且未知,但都是已通过了?考试,这一点?不会有错。”
等等,你是怎么看一眼就知道的?
扶苏乌溜溜的眼里满是疑惑。
“自然是因为,这张卷子,乃是我……我父出的。”范纯仁只肖一眼,就能看出扶苏的未竟之语:“我前些日子托父亲为几位小郎作保,家书?中略提了?提两位的事迹。阿爹便来了?兴致,亲自出了升斋考试的考题。”
扶苏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他总算明白这些题为什么会上难度了。原来出自那个人!吃干噎稀饭的狠人!
然而?,范纯仁接下来的话,更是石破天惊。
他对着?祭酒博士们潇洒一拱手?。姿态从容,却让博士们直觉不妙:“方才听?到了?先生们的话,不知我能否替我父也?问问两位小郎,可愿意跟着?我父作学?问?”
“……”
“……”
现场竟然诡异地沉默了?下来。博士们暗暗咬紧牙关、捏紧拳头。范纯仁的父亲是谁?范仲淹啊。跟这位一比,他们还有一点?儿优势吗?但他们却不能像刚才吐槽杨安国一样?吐槽范仲淹胜之不武了?。因为……他们自己也?想追随范公啊,好羡慕苏轼和?赵宗肃啊,可恶!
而?扶苏则是眼前一阵金星——被天上掉的馅饼砸晕的!他险些就要跳了?起来:“愿意,我当然愿意的!”
拜托,那?可是范仲淹呐。
范仲淹要收你做徒弟,你答应不答应?当然要答应。不答应的,有理由怀疑是傻子!
范纯仁笑眯眯地说道:“那?可太好了?,阿爹一定很高兴。赵小郎,你从前便唤我范师兄,如今这称呼才算做实了?。”
扶苏:“嘿嘿。”
“苏小郎,你呢?”
正当大家以为苏轼也?会点?头的时候,他却面?露踌躇之色,半晌才说道:“我就不了?吧……我想跟着?祭酒学?作文章。”
扶苏:“?”
咦,苏轼是怎么回事?且不说范仲淹在后世评价甚高,就算在当世也?是赫赫的名臣。从功利角度说,拜他为师也?是件百利而?无?一害之事。当然了?,在场的人都是视功名利禄如浮云的庆历改革派,这样?的话不好当众说出口。扶苏决定私下再问问怎么回事。
范纯仁也?没多说什么。师徒本就是端看缘分,他作为师兄更不会强求。而?况杨安国的人品学?问也?很好,拜在他门下学?习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不过,问题又来了?。
范仲淹现在远在边关,短时间内不会回京。但秋闱近在眼前了?,小扶苏的策论授课该怎么办呢?博士们又是一番摩拳擦掌,试图争夺最后的名额。但很快又死了?心。
因为小扶苏手?指一伸,坚定地指向了?人群中的一个人:“我选他!”
至于理由也?很充分。
“因为我答应过梅博士要做一篇文章,至今还欠着?他的。”
梅尧臣一捋胡须:“哼,原来你还记得。”
扶苏和?其他人都忍不住侧目:这个时候就别口是心非啦梅博士,你明明就是很高兴吧,唇角都忍不住翘起来了?。再笑,你的同僚要打你了?!
“罢了?,既然你还记得这回事,便由老夫教你如何做文章吧。”
梅尧臣嘴上虽然傲娇,动作却一点?儿都不含糊,一把捞走了?扶苏,以免迟则生变。临走去还不忘嘱咐范纯仁:“赵小郎的卷子改完之后,记得送往老夫那?儿去。”
范纯仁对梅尧臣带走新师弟的举动没有一点?不满:“是。”
说完,名义上的新师徒就离开了?。
“诶——”扶苏有点?懵懵的:“梅博士,我们去哪儿?”
“自然是老夫的书?斋,教你怎么写文章。”
“……进?度这么快的么?”扶苏发?出小小的抗议。
才刚刚考完一场,就马不停蹄开始教起策论了?,生产队的驴日程都没这么密集。说实话,他还头昏脑涨着?,满脑子都是“子曰”呢。
“哪里快了?。也?不看看离秋闱还剩下多少日子了?。”梅尧臣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而?且,若你考不中,剩下的人定要念叨老夫,把你要走了?还琢不成良质美玉。”
说得自己都压力大了?呀。
扶苏做了?个缝上嘴巴的动作,不无?凡尔赛地叹气:这就是成为天才,被人争抢的代?价吗?
他们回到了?梅尧臣的书?斋。扶苏之前来过很多次,一点?也?不觉得陌生。不过,第一次是来送礼的,第二次则是为了?求助。从没有像这一次一样?,梅尧臣一副誓要教出天才的架势,连带着?他都有点?紧张了?。
“坐吧。”
就连半爬上椅子,调整好姿势之后,扶苏翘着?脚,两条细细的小腿下意识地晃了?下后,也?不敢再晃动了?,牢牢地并在一起。他疑心梅尧臣看到自己这么做之后笑了?一下。然而?那?笑容都转瞬即逝。仿佛是他的错觉一般。
片刻后,他的面?前摆上了?个茶杯,梅尧臣提着?个陶壶,往里面?倒起了?水。
“喝吧。”
扶苏依言抿了?口,旋即瞪大了?眼睛:“怎么是甜的?是蜂蜜么?”
“是枣花蜜。”
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晃悠。一喝到甜的,就会笑出来。虽然这赵小郎人小鬼大了?些,可到底年方三岁,还是个孩子呢。梅尧臣想着?,不自觉松缓了?面?容。
当然,他要是知道扶苏心中怎么腹诽他,大概松缓的面?皮又要紧绷了?。
明明看起来端正严肃,闲云野鹤,居然喜欢喝甜的吗?怎么说呢,很有反差感。但是一想到原本的“傲娇”人设,又不奇怪了?怎么回事?
扶苏唇角泛起了?谜之微笑。也?许是他的腹诽舒缓了?神经,也?许甜味确实能缓和?紧张。总之,喝完一杯甜水之后,他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博士要教我什么呢?”
“今日先不教你文章怎么写。”梅尧臣摇了?摇头:“老夫先问你一个问题。若你能想明白了?,今日就能下课了?。”
扶苏来了?精神,稍稍坐正身子:“什么?”
什么问题想明白了?就能下课?
他肯定要好好回答。
“老夫且问你。”梅尧臣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且悠远:“依你之见,大宋如今弊在何处?或者说,何处弊害最大?”
大宋之弊?
若是寻常人来看,大宋境内一片河清海晏。就连一直饱受诟病的外敌西夏,最近也?打了?个翻身仗。说一句盛世没毛病。要说弊害?仿佛就是吹毛求疵、没事找事了?。
但扶苏可不一样?——他是和?仁宗在奉先殿对线过的。虽然只是他的单方面?输出。
鉴于回答完这个问题,就能下课,扶苏不得不慎重对待。他稍稍思量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回答道:“是……冗官、冗军、冗费,这三冗吗?”
梅尧臣:“……”
见人迟迟没有回答,扶苏有点?儿慌,又追加了?一个答案:“是强干而?弱枝?”
“……”
“呃,兵力疲敝?”
“……”
“重文轻武?”
“……”
再多的,扶苏是真的想不到了?。北宋灭亡的罪魁祸首其实还是宋徽宗、宋钦宗两个类人父子。但那?是一百来年后才出生的人。他总不能这个时候跳预言家吧?
而?且没记错的话,庆历新政和?王安石变法?,好像目的都是解决他刚才说的那?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