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再说了,我听你洋洋洒洒道理讲得这般多,又筹措粮草、平抑粮价,又派遣名医,不知这底下,耗的都是银钱?有安王这个金袋子在这儿,何愁无粮草银钱?圣上还能亏了自己亲儿子不成?”
    江桥说:“地方上,若有人不服,势力盘根错节,有安王这张招牌也好使……”
    杨昭嘴角一抹看不见的微笑,说:“总算酒醒了?”
    江桥脸色微红,道:“谢恩师教诲,学生确实,想得太少了。”
    杨昭说:“想通了?想通就回去干活了,别赖我这儿。对了,奏折拿回去,自己润色上交,别让我帮你干事。差不多就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吧。”
    江桥不好意思地说:“是,学生这就去。”
    *
    被杨昭一通教训之后,江桥心中想了许多。
    他坐在一顶摇晃晃的小轿上,回家去。他将手撑在窗边,觉得头有些胀痛。
    原本对老师让他自请出京有些不解,但听老师一番言语,倒显得他做事幼稚,思虑欠妥了。
    江桥叹了口气,他与老师相比,相差得还很多。对于即将下放地方,也没有那么多不满了。
    不知做一方父母官,会遇着什么事?他又能否如老师所愿,变得成熟老练一些?
    在何处做事,都不影响他施展拳脚,江桥倒是想得开。
    江桥被派遣的地方叫做“临淳县”,位于松陵府下面。松陵府地处西南,山高林密,当地土蛮杂居,因而矛盾多发,民风彪悍,向来是个贫瘠又不好管的地方,朝中大臣都不愿意去。
    江桥生于江南膏腴之地,第一次来到这西南边陲,也觉得新鲜。他先是写信告诉了家中,自己即将赴临淳县上任,便打算一路看着风景慢慢过去,把手头上临淳县的资料先看看。
    而听说大孙子要往西南上任,娇惯孩子的秋家派了许多僮仆和侍卫过来。江桥又嫌人多,挑挑拣拣,只选了两个做杂事的妇人,两个年轻力壮的侍卫,还有一个机灵的小书童,小竹子,便轻装上路,往临淳县赴任。其他人都被他留在了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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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尽量精简
    第71章 梦中身5
    在路上, 江桥读完了临淳县历代县志、当地士绅游记,以及搜集来的一些临淳县的资料。
    江桥仰头长叹一声, 老师给他挑的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这临淳县, 已经七年没有知县来了。
    不是朝廷忘记了这个地方,而是之前往这派了两任知县,都是到任后不久, 就离奇去世了。
    第一任知县, 到了临淳之后,一年不到, 在往山间视察民情时,不慎跌落山崖而死;第二任知县,在来临淳的路上,就因当地瘴气密布、毒虫甚多, 患了疟疾, 未到达临淳县,便一命呜呼。
    之后朝廷若想派人来临淳,不是托关系逃避了, 就是称病无法上任, 宁愿再熬到下一次选官, 也不来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受罪。
    他老师真是把一个难题丢给了他!
    江桥摇摇头, 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地, 一边看山路边的风景, 一边随手在手上本子记下了什么。
    新买的书童小竹子,一边跟在江桥的马儿屁股后边走,一边努力撑着伞给江桥遮阳。他抱怨道:
    “老爷,您骑在马背上, 还看什么书呀!多伤眼!我给您撑伞撑得都累了。”
    江桥笑道:“我这不是看书,只是随手记下些什么。这一路进山,见此山川形胜、江流密林,有何产出?有何村寨?记录下来,也好日后治理使用。”
    小竹子说:“这穷地方,走了半日,晒得我脖子都红了,也不见有什么市镇,只有一些蛮人的竹楼,穷死了,老爷您怎么到这地方来当官。”
    江桥道:“正是因为此地民生艰难,才需要派人治理,你再这么多嘴,派你回秋家去吧。”
    “老爷,我不说了,还不成吗。”小竹子今年不过虚岁十四,拉长了一张小苦瓜脸道。
    江桥轻笑,望见前面似乎有一个茶摊,就说:“我们到茶摊那儿歇会吧,喝点水。”
    小竹子急忙收了伞,扶着江桥下马,一行人到茶摊下遮阳喝水。
    江桥见这茶摊人不多,便问老板道:“老丈,这儿到临淳县,还有多远?”
    “不远了,再翻过前面那两个山头,便到了。”老板答。
    小竹子抢着占了张桌子,用衣袖擦过了桌面和凳子,先给江桥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牛饮而尽。
    谁知一喝完,小竹子就苦着张脸说:“这什么茶,这般难喝?跟煮树皮差不多了!呸呸呸!”还吐了不少。
    “诶——”江桥皱眉道,“别胡说,这山高林密,取水不易,有茶喝就不错了。怎能这般娇气?”
    小竹子被训了,就不敢说话了,只捧着碗小口小口喝茶。
    老板见江桥一行人大包小包,还有两匹马,一架马车,便问道:“老爷,您去临淳县干嘛?”
    “我们老爷是——”小竹子刚想答,江桥就拦住他,道,“我们到临淳县探亲。”
    “哦”老板答,他又看了看江桥,觉得他面善,便道:“怎么不叫亲戚出来接你一下?”
    江桥喝了一口茶,觉得这茶汤艰涩,别有一股清苦风味。他淡笑道:“不是过两个山头便到了,何必来接。”
    “一看你们就是外地人。”老板道,“谁不知,临淳县又穷又苦,山贼满道。您是做生意的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带这么多货物,不怕被山贼劫了。”
    “老爷!啊这,我们回家去吧!”小竹子一听就怕了,扯着江桥的衣袖道。
    江桥说:“我们不过是普通过路商人,小本生意,没什么钱,这也劫?那临淳县百姓,吃什么,用什么?”
    老板道:“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不能出入临淳,事先使了银子疏通了关系的,畅通无阻,不知内情一头往里闯的,就是送上门的肥肉了。”
    江桥垂眸沉吟一下,又问道:“我看临座这位大哥,带着货物,也是行商的吧?不怕山贼?”
    大哥朝江桥拱了拱手,道:“在下是去隔壁的春水县的,可不是临淳。这儿是三县交界之地,过了这儿,就到临淳了。去哪儿,您可想好了。”
    “是啊,老爷,要不我们也先借道春水县,先派人去送个信再说?”小竹子对江桥说。
    倒不必在此处硬闯……经杨昭教训,江桥已经会多考虑几步。他眼睫轻眨,拱手对老板说:“谢过老丈,容我想想。”
    谁知听完江桥的话,隔壁几桌坐着安静喝茶的人,却互相使了个眼色。
    *
    “歇够了吧,咱继续赶路了。”江桥结了茶钱,在老板同情的目光下,继续往山路上走了。
    谁知走着走着,小竹子问道:“老爷,咱这是往哪儿走啊?怎么林子那么密啊?”
    江桥说:“临淳县啊?本官乃临淳县知县,不去临淳县往哪儿?”
    “啊?”小竹子说,“刚才那人,不是让咱们先借道春水县么?怎么,怎么又上了这老路,往临淳来了啊!”
    “老爷老爷,这儿有山贼啊!”
    江桥一笑,说:“小竹子,把本官的官服拿出来。”
    江桥也不骑马了,改坐马车,只是换上了知县官服,还把表明知县身份的那一套行头,都摆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这路过的是县官。
    小竹子颤巍巍地,抱着包袱,缩在马车里,问道:“秋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先前不是跟我说要低调,低调,不惊动百姓,叫什么‘微服私访’,现在,怎么这么大摇大摆的啊!”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山贼让他来抢我们吗?”
    江桥说:“我敢说,没人来抢咱们,还得有人来给咱送钱。”
    “老爷!您别异想天开了!咱还是赶紧掉头,回春水县的道上吧!陈大哥、梁大哥,你们赶紧劝劝老爷呀!”小竹子嚷嚷道。
    陈、梁二人憨笑,说:“我们只听秋光少爷的。”
    “这就怕了?”江桥说。
    “老爷!就算您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也不是三头六臂的呀?咱几个人,怎么打得过山贼呢。”小竹子说。
    江桥一点小竹子的鼻子,说:“若是旁人三言两语便怕了,当初,我就不会来临淳县赴任了。而且,焉知去了春水县,不也是一条险路?”
    “这怎么说?”
    “前几任临淳县知县,死因都非常可疑,摆明了就有人不想朝廷派人来到临淳。而进入临淳县的山道上有贼寇人尽皆知,却安然无恙,背后无人是不可能的。”江桥说。
    “就连刚才的茶摊,咱行了几十里山路,可见有什么歇脚之处?能开在三县交界之处孤零零的一个茶摊,都不是简单的人啊。”
    “你是说刚那茶摊老板,也是骗咱们的?”小竹子听得云里雾里。
    江桥说着,后背枕在了马车里的锦绣枕头上,一副打算好好睡一觉的样子。他闭着眼道:“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