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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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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不大,门脸也寻常,内里倒是收拾得还算整洁。
    柜台后坐着个妇人,约莫三十许,荆钗布裙,眉眼间却透着一股精明干练。
    这便是掌柜的鄒兰。
    她抬眼打量来人,见他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袖口领口都磨破了,便知是个清贫的读书人。
    她并未因此怠慢,客人不论贵贱,一律平等。
    老先生住店?
    老者微微颔首,声音平缓:正是,敢问店家,最便宜的客房,价钱几何?
    鄒兰微微思索,指了指后院方向:后院角落有间柴房改的,五文钱一晚。
    她顿了顿,补充
    道:事先说好,那屋子小,窗户纸也破了个洞,夜里風大。
    老者聞言,清癯的脸上反倒露出一丝近乎满意的神色。
    如此甚好。他应道。
    通风透气,省了开窗的力气,免得屋里气闷。
    邹兰听得一怔,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寻常客人听到屋子破旧,不是要求换房,便是要讲价钱,这位倒好,还说出这番道理来。
    她心里犯嘀咕,这老先生看着穷酸,说话倒有点意思。
    水和被褥都是干净的,客官放心。邹兰語气缓和了些。
    老者从袖中摸出几枚磨得光滑的铜钱,仔细數了五文,放在柜上。
    有劳了。
    邹兰收了钱,起身引他往后院去。
    穿过狭窄的天井,果然在最偏僻的角落看到一间低矮的小屋。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里面陈设简单,一张板床,一张小桌,仅此而已。
    这间房,拢共没住过几位客人,此前都是些贩夫走卒。
    墙角有些许灰尘,窗户上糊的纸果然破了个不大不小的洞,冷风正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老者却似毫不在意,只将随身那个半旧的行囊放在桌上。
    甚好,清靜。他环视一圈,点了点头。
    邹兰见他确实没有不满,便道:那老先生好生歇着,有事往前头招呼一声。
    她轉身帶上了门。
    老者站在屋子中央,靜默片刻。
    他走到窗边,透过那个破洞,目光投向院外,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色渐沉,他吹熄了桌上那盏昏暗的油灯。
    这一住便是半个月。
    平日里,他极少待在房中。多是清晨或傍晚,趁着天光尚好,他缓步踱出客栈。
    他走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在丈量这片土地,脊背却挺得笔直,雙手常负于身后,步履间帶着一种沉稳的节奏,与他那身旧衣和清贫之相形成奇特的对比,自有一股不动声色的气度。
    他走街串巷,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新砌的墙根、疏浚的沟渠、修的屋檐,心里默默估算着工料耗费,却又不仅仅是估算。看孩童在巷口追逐嬉闹,看匠人在铺子里敲敲打打,看妇人们在井边浣洗衣裳,听着市井间嘈杂的叫卖声,仿佛这喧嚣的市井百态,在他眼中皆是值得细细品读的篇章。
    他尤其喜欢去官学附近。
    远远地站着,看着那条几乎凝固的长龙,人头攒动,喧嚣震耳。
    众生脸上近乎狂热的期盼,踮着脚伸长脖子的焦灼,以及偶尔抽中签后爆发出的狂喜或落选后的颓然。
    有时,他会在街角茶楼寻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一壶最廉价的粗茶,默默听着邻桌唾沫横飞地争论着只言片语传出来的聖人之意,有人引经据典,有人拍桌瞪眼,他却始终垂着眼睑,指节偶尔在木桌上輕輕叩击,仿佛在数着时间的流逝,从不插言,也无人留意到他这个沉默的听客。
    这一日,官学大门前,负责抽签的童子从签筒里摸出一根细长的竹签,尖着嗓子念出了抽中的第一个问题。
    问题不长,关乎《春秋》笔法中一处隐晦的义理辨析。
    人群一阵骚动,无数脖颈伸得更长,目光齐刷刷地扫视着,试图找出是哪位学究提出了如此刁钻的问题。
    那身着半旧儒衫的老者,一直静静立在人群相对稀疏的外围,此刻却微微抬了抬眼皮,并未移动。
    他身旁一个好事的年轻人推了他一把,低声道:老丈,好像是你提的问题!
    老者这才不紧不慢地点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意料之中的小事。
    周围几道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见他衣着寒酸,又多了几分轻视和不解。
    童子确认无误,便拿着木牌,轉身走向官学那扇厚重的侧门。
    人群的目光追随着他,嗡嗡的議论声并未停歇。
    这问题可深了,不知聖人会如何作答?
    看这老头其貌不扬,倒有几分学问。
    哼,哗众取宠罢了,看聖人怎么点醒他。
    老者对周遭的議论充耳不聞,只负手而立,目光平靜地望着那扇紧闭的侧门。
    片刻之后,侧门吱呀一声打开,童子快步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竹简,径直回到老者等候的地方。
    四周立刻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无数双眼睛紧盯着那张薄薄的竹简,仿佛上面写着的不是文字,而是万两黄金。
    童子清了清嗓子,展开竹简,一字一句地将纸条上的答语念了出来。
    那答语确实写得漂亮,引经据典,辞藻华美,对老者提出的那个关于《春秋》义理的诘问,给出了一个逻辑自洽、听上去无懈可击的回应。
    话音刚落,人群瞬间沸腾起来,一片压抑不住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妙啊!妙啊!果然是圣人之言!
    此解闻所未闻,鞭辟入里,发人深省!
    困扰我多日之惑,今日茅塞顿开!圣人果然是圣人!
    各种溢美之词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那老者淹没。
    不少人看向老者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
    然而,就在这一片赞誉声浪的顶峰,那老者却缓缓地、清晰地摇了摇头。
    他清癯的面容上不见丝毫激动或感激,甚至连一点意外都没有,反而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他抬起手,示意那正准备转身离去的童子稍待。
    然后,他用一种清晰沉稳,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力度的声音开口。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投入滚烫油锅的冰块,瞬间让周遭鼎沸的喧嚣凝固:
    此言差矣。
    方才还喧闹赞叹的人潮,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捂住嘴巴,瞬间鸦雀无声。
    老者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一张张愕然呆滞的脸孔。
    他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圣人方才所答,文辞虽丽,看似圆融周全,实则避重就轻,回避了问题核心的矛盾之处。
    且引《左传》之例证《公羊》之微言大义,其解虽巧,然与《公羊》一贯之本意,恐有根本相悖之处。
    他微微扬起下巴,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穿透了拥挤的人群,望向官学建筑的深处,圣人所在。
    敢问,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火气,只有一种对学术纯粹的探究和坚持,此等以辞害意、曲解经义之谬误,又当作何解释?
    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质疑?
    方才还被奉若圭臬的圣人答复,转眼间就被这个不起眼的老头斥为差矣?
    而且还条理清晰地指出了谬误所在?
    这这简直是当众给了圣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短暂得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人群猛地炸开了锅。
    什么?!
    他他说什么?差矣?
    这老儿疯了不成!竟敢质疑圣人之言!
    何方狂徒,在此胡言乱语!
    我看他是故意来捣乱的!
    有人指着老者怒斥,有人满脸不可思议地揉着耳朵,还有人急切地向身边的人求证自己是否听错。
    整个场面瞬间失控,乱成了一锅粥。
    唾沫星子横飞,指责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大胆狂徒!竟敢污蔑圣人!
    哪来的乡野村夫,也配妄议经义!
    将他拿下!将他拿下!
    几个性子急躁的年轻人,甚至撸起了袖子,作势就要上前。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那老者却依旧稳如泰山。
    他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仿佛周围的喧嚣不过是夏日蝉鸣。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那阵最激烈的声浪稍稍回落了些许。
    然后,他再次开口:公道自在人心,真理越辩越明。
    他目光定格在那扇依旧紧闭的门上。
    他微微躬身,朝着官学深处行了一礼,动作一丝不苟,透着对学问本身的尊重,而非对某个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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