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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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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朽斗胆,请与圣人辩经。
    第97章
    凡是皆有代价。
    当场所有人同时在思考一个问题,此人究竟是什么样的魄力,竟敢与圣人辯经。
    又是一阵沉默,街角小贩的叫卖声都似乎遥远得听不见了。
    但这沉默仅仅维持了眨眼之间,人群便再度炸开。
    狂悖!狂徒!一个脖颈粗壮的汉子,臉涨得如同猪肝,唾沫星子随着他的吼声四溅,几乎喷到老者面容上。
    哪里来的疯子!有人声音尖利,几乎破音,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竟敢在此胡言乱语,质疑圣人之言!
    人群徹底失控,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愤怒的火焰在每个人眼中燃烧。
    我看他就是故意来哗众取宠,哗众取宠!玷污圣学!一个穿着体面却面目狰狞的儒生跳脚怒骂,手指几乎戳到老者的鼻尖。
    大伙一起,一起将这藐視圣人的老头打出去!
    和圣人辯经,你也配?什么东西呸!
    负责傳话的童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傻了,一张稚嫩的小臉惨白如纸。
    他看看怒不可遏的人群,又看看依旧平靜的老者,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求助的目光只能投向那扇依旧紧闭的门,门内却无丝毫声息。
    就在这怒骂推搡的混乱即将徹底失控,老者却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诸位,稍安勿躁。
    人群顿了顿。
    老朽并非什么狂徒,他徐徐说道,语气平和得像是在自家院子里与人闲谈。
    也绝无半点要故意冒犯圣人之意。
    他微微转动脖颈,目光里没有畏惧,只有一种对事不对人的坦然。
    只是这做学问,探求经义的道理,最重要的,便是区区一个真。
    方才圣人给出的答复,文采斐然,论证也看似周密,的确称得上精妙二字。
    然而,若是仔仔细细地去推敲,去对照《公羊》一贯的宗旨本意,便会发现,其中确实存在着值得进一步探讨商榷的地方。
    老朽因此才斗胆提出疑问,想要请教,实在并无他意,更非存心捣乱。
    话音落下,他没有再看周围的人群,而是再次面向那扇紧闭的侧门。
    他一丝不苟地,用双手輕輕掸了掸自己那件浆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儒衫前襟,拂去尘埃。
    尔后,他对着官学建筑的深處,那个象征着圣人所在的方向,鄭重地缓慢地深深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周全的大礼。
    整个动作,从躬身到直起,都透着一股对学问本身的虔诚与尊重,而非对任何名号的屈从。
    随即,他直起身,字字清晰,仿佛帶着千钧之力,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老朽不才,姓鄭名玄。今日在此,是为求教,亦为明辨。
    请圣人不吝赐教!
    鄭玄?!
    这两个字仿佛拥有魔力,瞬间冻结了方才还鼓噪不休的空气,也冻结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以及他们尚未完成的动作。
    前一刻还喧嚣鼎沸,怒骂震天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
    骤然之间,彻底失声。
    先前那些愤怒,尖利的叫骂,几乎要付诸实践的推搡意图,全都在这沉甸甸的名字面前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发自肺腑的难以置信。
    鄭玄?
    哪个郑玄?
    难道真的是那位学究天人,遍注群经,被天下所有读书人奉为圭臬,尊为当世经学泰斗,傳说中早已归隐山林、不问世事许多年的一代大儒,郑玄?!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有人下意识地失声驚呼,随即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有人使劲揉着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耳鸣,出现了幻觉。
    更多的人则是在脑海中飞快地翻检着关于郑玄这个名字的一切信息,他的学问,他的声望,他的传说。这个名字的分量太重了。
    他为啥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穿着如此寒酸的半旧儒衫?
    这和传说中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儒形象,实在相去甚远。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齐刷刷地聚焦在老者身上。
    只是这一次,目光中不再是輕視和愤怒。取而代之的,是审视,是驚疑,是探究,更有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整个官学门前,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靜。
    谢喬正在一墙之隔的梁园里,听到外面的动静起初并没太在意。
    还以为是哪个狂热粉丝又在喊什么圣人英明,或者是为了抢个好位置起了点小摩擦,寻常事耳,见怪不怪,不必在意。
    她理了理袖子,正打算动身回相府,今日的圣人答十问的戏码也算圆满落幕了。
    就在这时,小吏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汗水和惊恐交织,说话都有些结巴。
    主主公!不好了!外面
    小吏喘着粗气,指着官学方向。他喘匀了气才继续说:外面来了个老者,他说圣人答错了!
    谢喬眉头微蹙,答错了?怎么会。
    她心里嘀咕,莫不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找人把他客气点请走就是了,别扰了秩序。她随口吩咐。
    小吏猛地摇头,声音都变了调:不不主公!那老者说他叫郑玄!他点名要和圣人辯经!
    郑玄?!
    谢乔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哪个郑玄?还能是哪个郑玄!遍注群经、活着的经学化石、据说早就归隐养老的大佬郑玄?!
    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
    辯经?跟谁辩?
    跟她这个藏在幕后的冒牌圣人辩吗?
    谢乔嘴角抽了抽,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下麻烦了。
    她得赶紧想想办法,怎么把这位大神请走,或者怎么圆这个弥天大谎。
    她现在手里确确实实攥着两张足以震动经学界的王牌。
    一位是海内大儒荀爽,另一位则是博学鸿儒蔡邕。
    若真要摆开阵势辩论经义,凭借这两位的学识,胜负尚未可知,不见得就会输给郑玄。
    可关键在于,她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打出这两张非同寻常的牌。
    蔡邕还好说一些,去了西凉有一段时间,勉强可以算作半个能够信任,可以沟通的自己人。
    然而荀爽那边,情况就复杂太多了。
    若是让他知晓,这些日子以来,那位神秘莫测、备受推崇的圣人,其实是她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白嫖着他的学问和见解,天知道这位性子古怪老先生会作何感想。
    官学大门外,无数双眼睛依旧巴巴地满怀期待地望着官学深處,等待着来自圣人的一个明确回复。
    就在这万众瞩目、屏息以待的时刻,郑玄的身躯,却骤然矮了下去。
    他撩起那件半旧的儒衫下摆,双膝一弯,竟是直挺挺地跪在了官学门前的尘土之上。
    苍老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再次响起,帶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圣人若不应,老朽便跪死于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郑玄年迈的双膝开始微微颤抖,汗水浸透了他那件半旧的儒衫。
    他的脊背却依然挺得笔直,如同磐石。
    人群中,终于有位面色不忍的年轻文人上前一步。
    郑公,地上凉,此事不如暂且搁置,您老人家还是先起来吧。他低声劝道,伸出手臂,试图将郑玄搀扶起来。
    郑玄轻轻一甩胳膊,固执地避开了那只手,目光依旧坚定地望着官学深处。
    那文人见状,叹了口气,不再坚持。
    他略一犹豫,竟也撩起衣袍,在郑玄身旁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
    学生亦恳请圣人,赐教辩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仿佛是一个信号,人群中,又有一人跪下。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先前那些震惊、惶恐、不知所措的表情,此刻都化作了一种对学问的敬畏和对真相的渴求。
    越来越多的人影矮了下去,默默地跪在了郑玄的身后。
    一片寂静中,只有衣料摩擦和膝盖触地的轻微声响。
    无声的恳求,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向那扇紧闭的内门。
    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官学那紧闭的内门深处,终于悠悠地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显得十分苍老,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却又异常的洪亮清晰,穿透了门墙,清晰地落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既然你要辩,七日之后,便在此地,吾与你辩经。
    郑玄闻言,紧绷的身躯微微一松。
    他没有起身,而是俯下身,额头触及滚烫的尘土,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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